“沒看出來。”
薑鶴兒翻個白眼,“我餓了。”
前麵有一家酒肆。
說是酒肆,就是在路邊搭個棚子,擺幾張長凳罷了。
老板是個中年男子,看到楊玄二人牽馬過來,就瘸著一條腿走出來,拱手,“二位可要吃些什麽?”
楊玄看了一眼,就是餅子,邊上有個小爐子,上麵一個陶罐在冒熱氣,能嗅到一股子豕肉的味道,不過,腥味很大。
“餅子來兩塊。”
“肉湯不要?”男子有些失望。
“不要。”
薑鶴兒蹙眉。
她好歹家境頗好,跟著的師父也不差錢,哪怕是行走江湖,也從不吃這等腥膻的食物。
“就沒羊肉?”坐下後,薑鶴兒問道。
男子苦笑,“原先有呢!”
“現在呢?”
“沒大水衝走了。”
楊玄問道:“還發了大水?”
“是嘞!”男子歎道:“這初春就發大水,邪性。故而沒人有防備,一家夥,都給衝跑了。”
“大水衝了哪裏?”楊玄見男子看著自己,就說道:“我有個同窗在萬固,開春沒見他來讀書,先生擔心他出事,就令我來看看。”
“你那同窗,就是在靠近三不管那地方的吧?”男子問道。
“是啊!往日聽他說那地方靠近宣州。”
“哎!這場大水,一家夥就淹了六個村子,兩千多口人嘞!好慘!”
“州裏就沒賑災?”楊玄問道。
“哎!州裏,楊使君怕是都忘記了咱們萬固嘍!”
“不該吧!”薑鶴兒反駁道:“楊使君人好著呢!”
這丫頭,竟然說我人好……楊玄看了薑鶴兒一眼。
“好不好的,萬固也就明府見過,咱們哪知道。”
“就算是州裏不賑災,縣裏呢?”楊玄問道。
“縣裏……”男子搓搓臉頰,呼出一口氣,“說是方少府開倉放糧,被明府嗬斥處置了。”
“我們還得趕路。”楊玄起身,“鶴兒,走。”
“是,郎君。”書童打扮的薑鶴兒過去牽馬。
身後,男子幽幽的道:“為百姓做事的官會倒黴,不為百姓做事的官,卻青雲直上,這是什麽道理?”
楊玄二人晚些到了萬固縣縣城。
路引沒有問題,是曹穎親自盯著辦的。
此刻的縣廨內,萬固縣縣令陸角冷著臉,“方林帶著人去作甚?”
縣丞馮極搓搓手,把手放在炭盆上烤著,抬頭道,“說是帶走了家中的存糧,又去買了不少,拉著十幾車,浩浩蕩蕩的準備去頂陽村那邊。”
“他這是沽名釣譽!”陸角怒不可遏,“那六個村子曆來屬地不明,撈好處時,宣州那邊說是自己的治下,沒好處時,就推給萬固。既然如此,咱們為何要接手此事?”
值房內有些昏暗,馮極的臉被炭火映照的有些紅彤彤的,“明府,方林若是收了民心,一旦楊使君得知,那就是功勞啊!”
“賤狗奴!”
陸角咬牙切齒的道:“他如此做,宣州那邊定然會說那六個村子就是我萬固的治下,到時還是咱們的鍋。剛開春,若是治下出了這等大禍,老夫今年的考評必然是下下!
這個蠢貨,坑了老夫!
令人去,先把方家封了。”
馮極說道:“明府的意思,是擔心方林後續……”
“老夫令他禁足在家,他卻敢出門,這等人膽大包天,不封了他家……若是他變賣家當去賑災,你我二人的麻煩,就大了!”
“使君那邊怕是會雷霆震怒。”馮極顫栗了一下。
“那位使君……”陸角想到楊玄剛到太平時,自己給他穿了幾次小鞋,心中不禁微微後悔,“此事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動,上麵追問,就說是宣州的地方,和咱們無乾。”
可方林的出手,卻把責任攬過來了。
“要不,老夫去追他?”馮極起身道。
“老夫去,你留守!”陸角急不可耐,“備馬備馬!”
……
“方少府可在家?”
方家外來了一男一女。
“阿耶去了頂陽村。”方林的兒子待客。
“縣裏賑災了?”楊玄問道。
“沒,家父把家裏的糧食都帶去了,還買了不少。”
楊玄心中微動。
“我二人來萬固訪友,不想友人不在,這饑寒交迫的,能否給張餅?”
他不能聽從一麵之詞,所以,就想試探一下。
一個有責任感,心善的人家,遇到這等來求助的,給張餅,應當不會拒絕。
方林的兒子猶豫了一下。
難道,是沽名釣譽?
楊玄本以為發現了一個能員,再考察一番,看看能否重用,沒想到……
方林的兒子撓撓頭,“家中沒了麥麵,你二人先喝喝水,且等我去買來。”
“家中的糧食……”薑鶴兒覺得不可思議,換做是南周,就算是清官,也不可能把自家的糧食都給出去吧!
方林的兒子麵紅耳赤的,“還得去變賣些東西,你二人坐坐吧!”
這人,竟然把家裏的錢都搬空了。
楊玄微微眯眼,“好。”
陳州現在的發展速度有些驚人,但很明顯出現了一個問題:官吏的能力跟不上發展的速度,變成了拖後腿的累贅。
怎麽改變這一切?
楊玄覺得一方麵是要教導官吏與時俱進,學習新的管理方法;其次就是優勝劣汰,讓那些不做事,做不了事的官吏要麽下去,要麽回家啃老米飯。
方林目前來看,責任感是有了。
責任感是一切的基礎,哪怕這人能力差一些,隻要有這個基礎在,就能調教出來。
“哎!你等要作甚?”
過了許久,方林的兒子提著剛買來的東西準備進家,卻和人爭執了起來。
幾個胥吏上前。
“好教小郎君得知,方少府違令出門,明府震怒,令咱們來封了方家大門,從此刻起,家中一人不得外出!”
方林的兒子知曉這是事發了,他挺著脖頸道:“家父並未瀆職,為何不能出門?今日我倒要看看誰敢封了方家大門!”
胥吏獰笑,“小郎君怕是不知曉吧?令尊得罪了明府,明府說了,要讓方林那個賤狗奴名聲掃地,丟官去職。小郎君,你的好日子,沒了!還和咱們擺什麽官架子?來人,封!”
幾個胥吏撲上來,幾拳把方林的兒子打的鼻青臉腫,一腳把他踹了進去。
“關門!”
為首的胥吏喊道。
府中婦孺出來,見狀不禁嚎哭了起來。
大門從外麵被緩緩拉上。
就在即將關閉的一刻,一隻腳插了進來。
輕輕一撥,門,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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