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是真的睡著了。
他累了。
從北疆來長安的這一路,他一直在琢磨如何運作節度副使之位,也曾想過請教黃春輝。
但看著黃春輝那張老臉,他把什麽話都留在了肚子裏。
黃春輝能把他推出來便是在冒險,後果會在以後顯現。
仁至義儘了。
他沒臉再請黃春輝出主意或是什麽。
直至在長安城前,黃春輝告訴他,以後你的路,要自己走。
那一刻楊玄才恍然大悟。
原來,我不再是那個小透明了嗎?
能讓帝王忌憚,能讓楊鬆成等人忌憚。
陳州軍,北疆第一軍。
我便是這支強大軍隊的統帥。
到了這個層次後,以後的路,沒人能指導你。
北疆節度副使,這個職位他勢在必得!
廖勁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多年的征戰讓他傷痕累累,此次大戰,廖勁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這是一個信號。
要想謀取節度副使的職位,其一,必須皇帝首肯,其二,必須重臣們大部分首肯。
二者,缺一不可!
皇帝和楊鬆成等人會推出人來打擂台,這一點楊玄想到過。另外,重臣們會是什麽想法……
羅才,張煥……
自家老丈人。
皇帝那裏是一道坎,從皇帝的角度來看,楊玄最該去的地方去西方,去鎮守瀚海,和對麵的蠻族做鄰居。
那裏荒涼,你就算是有異心也發展不起來。
可沒想到的是,赫連峰,駕崩了。
赫連峰的駕崩,帶來的連鎖反應令大唐君臣有些措手不及。
原以為大捷之後,北方能迎來長久和平。沒想到赫連峰去了。
皇太叔本就不是赫連峰的血脈,繼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順,想來會有一場血雨腥風。但楊玄對赫連春的手腕有信心,覺得寧興會有不少人倒黴。
一旦整頓完畢,那個癡肥的皇叔會把目光投向北疆——他會把為先帝報仇作為自己立身之本,拉攏赫連峰的那些人馬。
麵對這樣的局麵,北疆不能讓一個酒囊飯袋去執掌,這一點,偽帝也無法否認……此次大戰,算是為他敲響了警鍾。
有人甚至說,張楚茂當初若是成功接手了北疆軍,此刻北疆送來的將不會是捷報,而是敵軍南下,直奔長安的噩耗。
這話羞辱張楚茂過甚,但連他的老丈人楊鬆成都沒表示反對。
可見北疆此刻的重要地位。
說到底,還是要比拚實力和能力。
羅才,周遵,這兩個楊玄有把握。
其他人難說。
很難啊!
眼皮下,眼珠子緩緩轉動。
“……還請稟告使君,他最忠誠的朋友喬尼求見。”
門外,張栩冷冷的道:“郎君正在歇息,等著!”
楊玄睡的不長,但卻覺得恍若睡了一天一夜般的,肉體困乏,精神卻不錯。
“誰?”
門外,張栩恭謹的道:“郎君,是洛羅使者。”
“楊使君,我是喬尼!”
喬尼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渴望,讓楊玄想到了在靈頓城中曾遇到的女妓,站在門外,把臀兒歪著扭動幾下,然後媚笑,用這種渴望的語氣招手。
——嘿!
楊玄的腦袋還有些混沌,開口,“有發票嗎?”
門外的兩個人都懵了一下。
“郎君。”張栩試探。
“我沒事。”楊玄捂額,低聲道:“朱雀,你再特麽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灌輸給我,我就關機。”
朱雀怒了,“是誰看著那些扭屁股的女人流口水?還說回頭讓寡婦珞也跟著扭扭。”
“那是我喝多了。”
“喝多就可以不認賬嗎?渣男!”
楊玄起床,“進來。”
喬尼大喜,剛想進去,卻被張栩攔住了。
“你!”
“邊上去!”張栩拽了他一下。
薑鶴兒肩膀上搭著布巾,手中端著茶盤進去了。
“郎君。”
楊玄擦把臉,喝一杯茶水,精神都回來了。
薑鶴兒隨即拿起小冊子和炭筆,坐在楊玄側麵。
好像是……卷軸裏的秘書啊!
楊老板不禁想到了一句話,乾咳一聲,“進來。”
喬尼走進來,有板有眼的行禮,“尊敬的楊使君。”
“說事。”楊玄蹙眉。
就像是看到一隻蒼蠅在眼前嗡嗡嗡,很是不耐煩的姿態。
喬尼卻沒有做蒼蠅的覺悟,很是溫和的道:“蠻人野蠻不知禮,洛羅也頗為頭疼。”
楊玄眯著眼,“你想說什麽?蠻人要複仇嗎?”
“不不不!”喬尼趕緊否認,“洛羅將會約束那些野蠻人,而在此之前,我想,兩國之間的關係,也該修複了。”
“洛羅,是個什麽態度?”楊玄看著有些敷衍。
“蠻人襲擾……不!”看到楊玄挑眉,喬尼馬上改口,“那些該死的臭蟲,他們殺了大唐百姓,這是洛羅無法容忍的。來之前,陛下就說過,這令人厭惡。”
“那麽,洛羅能做些什麽?”楊玄屈指叩擊著案幾。
“洛羅會逮捕那些犯下罪行的野人……”
楊玄搖頭,喬尼苦笑,“您剛殺了數百蠻人,比那些村民還多。”
“那些蠻人死光了都比不過大唐百姓的一根手指頭!”楊玄表明了態度。
“那麽,我想洛羅應當會展露更多的友善,譬如說……吊死一些蠻人。”喬尼眼巴巴的看著楊玄。
“我想你在浪費彼此的時間。”楊玄起身,“送客。”
喬尼近乎於尖叫般的喊道:“您要什麽?尊敬的楊使君,看在仁慈的天神的份上,請您給我一個答複!”
楊玄看著他,一字一吐的道:“大唐因此死傷兩百三十九人,那麽,我需要兩千三百九十具蠻人的屍骸。明白嗎?少一具,我都會認為這是來自於洛羅的挑釁!”
“我需要回去商量!”喬尼額頭見汗。
方元生來了,他剛才在外麵聽到了全部過程,此刻恨不能代替楊玄答應下來。
楊玄搖頭,“還有。”
喬尼幾欲崩潰,“還有?”
“那些百姓的撫恤必須洛羅出。”
喬尼一聽,渾身一鬆,“好說。”
楊玄伸出一根手指頭,“每人五千錢!”
一百多萬錢!
洛羅也沒有餘糧啊!
楊玄看著他,“我很忙,我想,此次會忙碌個一兩年。”
乾什麽要忙碌一兩年?
唯有兩國連綿大戰。
天氣很冷,可喬尼的臉上全是汗水,他強笑道:“此事需要回去請示。”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告知。至於請示,你是全權使者,有這個權力。請示,來回多久,一年,還是兩年?”楊玄譏誚的道:“隨後不了了之。要麽現在就簽署協議,要麽,就回吧!”
他看著喬尼,眼中都是厭惡。
不加掩飾的厭惡,不用表演的那種。
汗水從喬尼的額頭上流淌下來,他在權衡利弊。
不答應!
大軍壓境!
若是以往還好,大唐要顧忌北方的那個強大對手。
可此刻北方的那個強大對手剛被他們擊敗,皇帝也在回師的路上駕崩,要想卷土重來,一兩年內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洛羅選擇在一個不恰當的時機進行挑釁。
不!
是那些該死的蠻人惹的禍。
現在該怎麽辦?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