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楊玄沒說。
廖勁沉默片刻,“老夫試過,無法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來。老夫那時萬念俱灰,覺著……這個世間,崩塌了。”
這個感覺楊玄能理解。
“老夫好強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卻隻能靠著別人背著走,你讓老夫如何能接受?老夫那一刻把漫天神佛都罵了個遍。神佛……並未降下災禍,讓老夫有些失望。”
這是想死!
楊玄心中喟歎。
“老夫冷靜了下來,想著致仕,去長安,去看望故人。可老夫想著……”廖勁譏誚的道:“老夫當初負了她,此刻被人背著去見她,這是何意?是故意讓她心中不安,還是想用這個來博取同情!老夫不忍,也不屑於如此。”
“老夫想了許久。若是老夫此刻致仕,長安會狂喜。”
楊玄點頭,“他們早就盼著換個人來執掌北疆。”
廖勁看著他,“老夫也想過,既然都如此了,那麽這一切與老夫何乾?”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楊玄微笑。
“對。”廖勁也在微笑,“可老夫想到了相公。這些年他一直在撐著。他的身子若是靜養,說不得還能博個長壽。
他每日坐在大堂裏,看似耷拉著眼皮,可腦子裏卻在想著北疆的各處。想著大戰的可能……他就這麽一直想,每日耗費心血。為何?隻是不舍!”
“我剛從陳州出來時,看著那些百姓,看著那熟係的一切,同樣是不舍。若是有人想要破壞那一切,我想,我會和他們不死不休!”
“是啊!所以老夫想來想去……”廖勁看著楊玄,“子泰。”
“您說。”
“裴九的心血,相公的心血,無數北疆軍民的心血,不能就這麽信手丟棄。老夫在後宅,你在前麵。可敢?”
這,不就是垂簾聽政嗎?
楊玄看著廖勁,點頭。
廖勁身體一鬆,“好!”
楊玄起身,“此後,我每日過來。”
廖勁點頭,“會有些人給你下馬威,如何處置,老夫就不說了。”
楊玄頷首,“您知曉我的,最是善良寬宏的一個。”
走到門口,廖勁說道:“子泰。”
楊玄回身。
廖勁猶豫了一下,“罷了,你去吧!”
楊玄出去,聽到廖勁吩咐道:“把馬倉吊死在城門外,風乾!”
還好,不是折磨。
“小玄子,廖勁為何不肯去前麵,而是讓你走上前台?”
“每日被人背著出門,送到大堂中,
楊玄再度出現在大堂內。
沒有猶豫,走到了那個位置,坐下。
“見過副使。”
“坐!”
看著眾人坐下,楊玄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當初選擇來北疆,他的目標便是這個位置。
那時候,曹穎冥思苦想,把各等情況琢磨了個透徹,在某個深夜裏叫醒了楊玄,一臉嚴肅的說,老夫以為,二十載後,郎君可執掌北疆。
怡娘聽了大喜,說二十年後楊玄也才三十多,正當年。
可現在啊!
幸福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姿態,突然就出現了。
他心情激蕩,可多年宦海,早已讓他學會了掩飾。
於是在眾人的眼中,這位走到台前的副使大人,此刻一臉憂鬱的模樣。
他是在擔心未來嗎?
這時候,他應當交代自己的態度。
咱們怎麽整?
是躊躇滿誌的大乾特快。
還是謙遜的蕭規曹隨……
楊玄緩緩開口。
“我家喬遷,晚些,都去喝酒。”
眾人:“……”
三把火呢?
楊玄起身,“禮,就別送了。都別送。”
送多了官員們心疼,送少了他們提心吊膽,擔心得罪楊玄。
最後的法子,不送。
“那咱們帶啥去?”有人問道。
楊玄說道:“帶著一張嘴。”
“哈哈哈哈!”
當日下午,眾人來到了楊家。
一進去,就看到那些屋子煥然一新。
“都是好料子!”
“這雕工,了得啊!”
眾人看了一圈,心中凜然。
“花了不少錢!”
“看似不奢華,可那些木料若是丟出去,比節度使府還值錢。”
眾人議論紛紛。
韓紀陪客,微笑道:“楊氏,不差錢!”
楊玄喝的醺醺然,剛想回後院,赫連燕來了。
“郎君。”赫連燕扶了他一把,“長安梁王府來人了。”
喝了醒酒湯的楊玄接見了梁王的使者。
“小郎君在府中頗為艱難。”
“為何?”
“那些人都知曉小郎君與副使交好,大王看重小郎君,想讓小郎君跨過郎君接掌梁王府的心思誰都知曉。那些人擔心小郎君接掌梁王府會與副使和衛王聯手,於是紛紛出手。”
“什麽手段?”
“外麵到處傳著小郎君道德敗壞的消息。小郎君再這般下去,名聲就要壞了。”
使者苦笑,“大王的意思,副使可有辦法?”
赫連燕看了楊玄一眼,心想梁王可是宗室老狐狸,這等事兒會沒有手段?
那麽,他令人來請教郎君,是何意?
赫連燕眼前一亮。
這是想借此拉攏和郎君的關係……果然,人一旦地位變了,朋友就不請自來。
楊玄淡淡的道:“此事,簡單!”
……
驛站。
數騎疾馳而來。
“換馬!準備食水!”
來人下馬,丟出一個牌子。
驛丞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快,準備馬。”
等來人走後,驛卒問道:“來的是誰?陰森森的。”
驛丞說道:“是鏡台的樁子。”
驛卒說道:“看著像是去奔喪!”
啪!
驛丞拍了他一巴掌,就在驛卒齜牙咧嘴時,說道:“是啊!就特麽的像是去奔喪!”
三騎換馬不換人,直奔長安。
“陛下,廖勁遇刺,臥床不起!”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的道:“天氣,不錯!”
噠噠噠!
兩騎衝進了長安城。
“陛下,北疆節度使廖勁遣人送來奏疏。”
“朕,看看。”
皇帝看了奏疏,突然把奏疏仍在地上,起身去了裏麵。
“繼續奏樂,貴妃何在?繼續舞!”
韓石頭過去,撿起了奏疏。
看到了一行字……
——臣僥幸逃過一劫,雖不良於行,理事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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