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蹙眉。
楊鬆成乾咳一聲。
一個官員起身,“陛下,臣以為左相之言甚是。”
“是啊!”
“該見一見,說一說,幾杯酒下肚,什麽怨氣都沒了。”
皇帝默然。
楊鬆成說道:“陛下,臣子雖說桀驁,可畢竟年輕。陛下便如同父祖一般,孩子鬨騰,該打則打,不過,打了過後,還得哄哄不是?”
“哈哈哈哈!”
朝堂之上,一陣大笑。
仿佛,楊玄真是皇帝的兒孫。
皇帝淡淡的道:“讓他來,告訴他,來去自由。”
……
從到了太平開始,楊玄就沒怎麽休息過。
創業之初,各種艱難,不敢有一分懈怠。
受傷後,他終於消停了。
早上醒來,他習慣性的想去修煉,然後發悶的胸口告訴他,你處於休假之中。
醫者就在身邊,想越矩不可能。
“晚些可以走動一番,不過不可跳躍。”
周寧坐在梳妝台前,一邊梳理秀發,一邊說道。
沒事兒做了?
一個整日忙碌的人,徹底放鬆後,那種感覺有些驚喜,然後有些失落。
“難怪那些致仕的官員都老的快。”
楊玄算是明白了。
起床,洗漱,慢悠悠的吃早飯。
然後,在院子裏散步。
“阿耶!”
阿梁帶著他的愛寵呼嘯而來。
站在他的麵前,仰頭看著他,一臉愕然。
“要和阿耶一起玩?”楊玄很有興趣。
阿梁皺著眉,鄭五娘一臉糾結。
“這什麽意思?”
楊玄問道。
鄭五娘說道:“小郎君的意思……郎君擋著路了。”
楊玄讓開,阿梁回頭,“劍客,富貴,走!”
一人一豹一狗,呼嘯而過。
楊玄含笑看著。
晚些,他坐在樹下,漸漸進入到一種無思無慮的狀態。
耳畔有周寧和管大娘商議事情的聲音,有阿梁奶聲奶氣教訓劍客的聲音,有富貴得意洋洋的叫聲……
鳥兒在枝頭鳴叫,一隻蟬試探著發出了今日的第一聲。
外麵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各種嘈雜。
百姓大聲說話,有笑聲,有抱怨聲,有急促的叫喊……
這個世界鮮活啊!
楊玄閉上眼睛。
真好。
包冬來了,請教了他一番關於宣傳上的事兒。
楊玄隨口說了幾句卷軸裏學到裏的話。
“不但要傳播謠言,還得要收買對方的人。”
“收買來作甚?”
包冬不解,“做奸細?可奸細這邊……是錦衣衛的職責,雖說下官願意去做,可想想赫連指揮使麾下那群人,還是算了吧!”
“屁股不乾淨?”楊玄問道。
“哪的事。”包冬有些難為情。
“擔心被盯上?”
包冬點頭,“有些怕。”
楊玄知曉,這不是怕,而是表示敬畏。
這是個聰明人。
楊玄說道:“這不是奸細。”
包冬眼前一亮,“那是什麽手段?”
“北遼不是有人想來北疆讀書嗎?”
“有,還有些部族的人。”
北遼雖說和中原學了多年,可在學問上,卻一直學不到精髓。北遼文人一直說,大遼文化的根在大唐。要想學問精進,必須去大唐讀書。
剛開始大唐答應了,一批北遼學生來到了長安就讀。可隨後兩國關係急轉直下,大唐一怒之下,直接取消了北遼學生就讀的資格。
“甄選一批懵懂,或是對北遼心懷不滿的人來北疆就讀。”楊玄手拿蒲扇,身後站著寡婦珞,很是愜意。
“要善待他們,用一種一家人的態度。”
包冬不知不覺摸出了小冊子和炭筆。
這幾乎是楊玄近臣的必備裝備。
你們這樣搞,讓我有些時空恍惚啊……楊玄乾咳一聲,“要和他們探討,暗自誇耀北疆的各等好處,各種施政方略的優勢……包括文化,經濟,軍隊等等,就是要讓他們心生羨慕。
你想想,先是一家人的態度,再暗自誇耀,讓他們見到北疆的強大之處,隨後……”
包冬停筆,“他們會羨慕,又有一家人的態度,他們會生出認同感,嘶……”。他看著楊玄,“他們會恨鐵不成鋼。”
“這隻是一個好處,最大的好處不是這個。”
楊玄淡淡的道。
包冬手握炭筆,全神貫注的看著楊玄,一種即將獲得一門絕技的興奮,讓他心跳加速。
楊玄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大的好處是,他們回到北遼後,麵對那些北遼人,會生出優越感來。
就是什麽……覺著那些北遼人都是一群土包子。
隨後,他們看什麽都不順眼,覺著北疆處處都落後。
優越感之後,他們會生出自己的才華遠超同儕的感覺。
既然才華如此出眾,當然要重用才對。”
包冬深吸一口氣,“可官場有官場的規矩,且這些人所謂的才華,不過是一種優越感產生的錯覺,怎會得到重用?”
這個人,聰明。讓他來負責宣傳這一塊,沒選錯人……楊玄很滿意自己的選擇,“得不到重用,他們會如何?”
“會牢騷滿腹,會不滿,甚至會怨恨。”
包冬身體一震,“隨後,他們會把北遼視為敵人,會越發認同北疆和大唐。
隻需我們的人去接觸,他們就會主動配合。”
“明白了?”楊玄含笑問道。
包冬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禮,“朝聞道,夕死可矣!下官一直不明白這話的含義,今日,終於懂了。”
“去吧!”
包冬告退。
臨走前,抬眸看了楊玄一眼。
眼神中,多了些敬佩之意。
都是國子監的學生,楊玄在認知高度上已經把他甩了不止一條街。
看著他出去,吳珞有些茫然,“郎君這番話,是奔著人性去的。”
“人性本惡!”楊玄活動了一下脖頸。
養傷的日子就這麽悠閒自在。
楊玄對周寧說,自己有些適應了這樣的日子。
他甚至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等阿梁大些了,我來給他啟蒙。教授孩子,沒事看看書,出遊,去看看這個世間……
等著孩子出生,若是個兒子,就得發愁該給他準備些什麽。
是個女兒,就開始給她攢嫁妝……人一輩子不就是這麽過嗎?”
這是小河村無數村民的一生。
但對於楊玄來說,平靜的生活顯然是個奢望。
隼鳥帶來了長安最新的消息。
“是夜,楊鬆成等三家圍攻周氏,險些攻破。幸而王氏出手……”
楊玄看著這個消息,冷笑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潁川楊氏!”
他把茶杯重重一頓!
眯著眼,“在娘子生產之前,這個消息不得透露。”
女人懷孕會生出各種奇奇怪怪的心態來,本來大氣的周寧,也會焦慮不安。
“是。”管大娘無比讚同這個決定。
就在楊玄能帶著阿梁策馬出遊時,長安的信使來了。
“請楊副使前往長安。另外,國丈等人,包括陛下都說了,來去自由。”
“這是看到北疆度過了旱情,便慌了?”張度冷笑。
“住口!”劉擎喝住了他,然後說道:“且等周氏的消息。”
這是連皇帝的旨意都當做廢紙的意思。
使者臉有些綠,但不敢嗶嗶……來之前上官說過,北疆上下對長安都憋著一肚子氣,去了別擺天使的姿態嘚瑟,否則死了也是白死。
周氏的消息晚了一天。
是周遵的親筆信,確定了此事。
“本不想去,可若是不去,輿論會說我有異心。”楊玄笑了笑。
然後,目光一冷。
“張度!”
“在!”
“準備五百玄甲騎隨同我去長安。”
“領命!”
楊玄起身,看著文武官員們。
“也該讓長安看看我北疆的銳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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