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州。
初夏時節,處處看著都是生機勃勃的模樣。牛羊漫不經心的在吃著青草,牧羊人騎馬在後麵懶洋洋的跟隨著。
農人三五成群,扛著鋤頭,大聲說著話。
“這唐人其實也不錯!”
“是啊!先前還說會屠城,屠個屁,那位秦國公親切著呢!噓寒問暖,聽聞有百姓家孩子重病,便把那位北疆第一名醫請來。哎!王老五家的孩子可好了?”
“可不是好了!王老五兩口子激動的跪下給秦國公叩首,可人哪要這個,說你繳納賦稅,我提供庇護,天經地義。官府與百姓之間有一份無形的契約,北遼官府便是丟了這份契約,故而被百姓唾棄。”
“這話說的老夫琢磨了許久才明白。以往咱們哪敢問官府要什麽庇護?大棍子打不死你!這位秦國公卻當著那些文武官員的麵說,你等的俸祿,皆來自於這些百姓的辛勤勞作。誰虐民,誰便是在欺淩自己的衣食父母。老天不報,他來報!”
“嘖嘖!這位國公說話,真是說到了老夫的心坎上了。”
“是啊!所以秦國公招募小吏,老夫便去表兄家,讓那讀過的侄兒趕緊去。這樣的好人,不多嘍!不抓住機會,以後得把腸子悔青了。”
“是啊!是個好人!”
“秦國公說了,今年努力耕種,明年能申領什麽種子錢,說是沒利息。”
“老夫知曉,農人辛苦,可積蓄卻少。家裏孩子多的,或是有人病了,到了開春,家裏連種子錢都湊不齊。秦國公便令各地官府查實,放貸給這類百姓,不收利息,隻管等收成了之後還回去就是了。”
這時前麵有幾個男子牽著馬緩緩而來,看到農人們後,為首的年輕男子拱手笑道:“諸位老丈,我剛從鄉下歸來,這不,聽聞咱們倉州歸了北疆,也不知那位秦國公如何。”
老農們回禮,為首的老農杵著鋤頭說道:“是個好人呢!”
“好人?”年輕人笑道,“可我怎地聽聞他是在裝好人呢?”
老農說道:“這人活著,誰不是在裝呢?”
身後的老農說道:“可不是,在家和娘子裝,和孩子裝,出門和鄰居裝。”
前麵的老農說道:“裝不打緊,要緊的是,他是裝著對咱們好,還是壞。好,是一直好,還是眼下好。他若是能對咱們一直好,誰敢說他裝,老夫便拎著鋤頭去刨他家的祖墳!”
年輕人訕訕一笑,“那這以後就歸了北疆,可還安心?”
“安心,安心!”
“就不怕大遼打回來?”
“怕個屁!"老農咳嗽一聲,吐了一口痰,“有秦國公在呢!國公可是天上的星宿下
凡,身邊跟著天兵天將,凡人哪裏打得過他老人家?”
“大遼不來則以,來了,估摸著也少不得一頓毒打,回頭秦國公殺到寧興去,把大長公主搶了回來,每日暖被子,豈不快哉!”
嗬嗬!
年輕人笑了笑,拱手,“如此,便不耽誤諸位了。”
“走了走了!趕緊種地去!”
“是啊!莫要誤了農活。秦國公說了,今年開始,咱們倉州一體照著北疆的賦稅繳納,誰敢朝賦稅伸手,他老人家沒二話,在路邊為他豎根杆子。”
“趕緊走!”
農人們笑嗬嗬的走了。
年輕人便是楊玄,身邊的韓紀笑道:“國公一番施為,這些百姓都歸心了。”
“人的天性便是趨強離弱,若是北遼強大,我再如何施為也收不了他們的心。如今北遼衰微北疆強大,這便是大勢。大勢之下,聰明人都會放棄掙紮,跟隨著大潮而動。”
“若是能令百姓忠心耿耿,那可是不得了。”老賊說道。
“也不是不能。”楊玄牽著馬緩緩而行,“關鍵是一體。”
“一體?”老賊聽不懂。
“一家人!”楊玄說道:“從帝王到百姓,都是一家人。”
“呃!”老賊撓撓頭,“他們是一家,百姓是另一家。”
“所以,最大的問題便在此處了。”楊玄感慨的道:“你看,咱們都是一樣的膚色,可對?”
老賊第一次注意觀察人的膚色,“是啊!微黃。”
“最早的時候,咱們就是一個部族。老祖宗們蓽路藍縷,為咱們打下了今日的局麵。如今雖說分了帝王將相,農人工匠,可說起來,都是老祖宗的後裔。”
“可血脈早就稀疏了。”韓紀歎道。
“不,還在!”
楊玄說道:“血脈會稀疏,但刻在骨子裏的那些東西還在!”
“是什麽東西?”
“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是遠親不如近鄰。是義之所在,義無反顧。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是上下齊心,山嶽可移。是民貴君輕”
楊玄說道:“那些血脈都化為了這些,我們都尊奉著這些東西過日子,做事。這是什麽?這是老祖宗對這個世間的認知。我們都有一個認知,這便是一家子!”
“若是能上下一心,這個大唐誰能敵?”韓紀隻是想想,不禁悠然神往。
但凡中原上下一心,就從未輸過。
老祖宗們留下的文化太燦爛了,鐫刻在了每個人的骨子裏。當機會來臨時,每個人都跟著老祖宗的交代往前大步行走。
不要小看民諺或是警句,這些便是文化。
是這個民族的根!
遠親不如近鄰,一句話就闡釋和指導了鄰裏之間如何相處。
鄰裏之間的關係融洽了,大環境也就融洽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一句話就闡釋了如何在困境中奮進。
韓紀越想越妙。
“國公!”
楊國公在路邊歇息,幾個錦衣衛正在稟告。
“江州那邊有些動靜,隻是他們的斥候最近幾日很是凶悍,拚死也不肯讓咱們靠近,故而查探不到。”
“儘力打探。”
“是!”
楊玄在琢磨著此事,心想江州能出什麽事,難道是赫連春要禦駕親征?
這時機可不怎麽好。
北疆軍剛和赫連督大戰一場,損失不小,且將士疲憊。
一旦禦駕親征,按照赫連春的尿性,少說得有二十萬人馬吧!
“娘的!皇叔,你可別瘋啊!”
赫連春若是來個破釜沉舟,此刻的楊玄還真不能正麵扛。
所以他才拚命的拉攏民心,若是寧興大軍來襲,才能少些後顧之憂。
回到城中,有官員在等候。
“三州如今在擴軍斥候攔截頗為犀利。”
“三州本就不算富庶,林駿這是要竭澤而漁啊!”
楊玄搖頭。
“那位是個聰明人,可再聰明的人,麵對大勢也隻能焦頭爛額!"韓紀笑道:“國公,其實咱們什麽都不用做,就看著他鬨騰。人馬越多,吃的越多。等三州的糧食吃完了,他唯有主動進攻一條路,到時候以逸待勞,反手可滅。”
“莫要小覷了林駿!"楊玄剛吃過輕敵的虧,差點就被赫連督給挖坑埋了。
“國公!”
赫連燕進來了,看著麵色嚴肅。
“何事?”
楊玄拿著水杯,愜意問道。
赫連燕說道:“玄,眸色複雜,“皇叔.赫連春,去了!”
楊玄拿著水杯的手凝固在胸前。
“確實?”
“有商人從寧興出來,說城中戒嚴三日,處處都是白色。那一夜還聽
到了鍾聲。”
楊玄緩緩喝了一口茶水,砸吧了一下嘴,“有些苦!”
皇叔竟然去了?
那個癡肥,看似憨實,實則狡黠的皇叔,他竟然去了!?
一瞬間,說不出的感覺讓楊玄不禁歎息一聲。
“可惜了。”
按理,楊玄該感到高興,可他卻一點兒喜悅的情緒都生不起來。
當初在太平,在陳州時,他和赫連春還合作過。二者聯手,讓彼此度過了一段太平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