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太上忘情.(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536 字 1個月前




當初在玉京山,與玉京山掌教論道。

尚隻是神臨修士的虛淵之,曾發此宏聲——

「我輩修行者,願為人下人。」

正是這一句話,讓玉京山掌教放他下山。

自此他脫離道門,洞世求真。

這才有了創立於道歷一三五零年的太虛派。

這座超然世外的現世大宗,長期以來在人們心中的印象是神秘而飄渺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直到太虛幻境橫空出世。

虛淵之從三歲學道開始,就一直站在山巔,俯瞰眾生。世間天驕雖眾,堪較者寥寥無幾。

可他竟然發下宏願,要立足於眾生最低處,要為人下之人。

誰也不知道,在那段驗證神臨、遊歷天下的時光裡,他究竟經歷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人們隻知道,彼時的他,是公認的神臨第一。一路行走,一路求道。但有所創,必有所傳。效仿先賢毋漢公,絕不吝嗇才智。

後來他創造太虛幻境,立意也是匯聚人道洪流,收集每一滴水的波瀾壯闊。

這世上具備卓絕才華的人,永遠是極少數。但平庸的大多數匯聚在一起,他們的智慧足以改天換地。

為什麼諸侯列國、各大宗派,都能夠點頭同意太虛幻境的構建?

因為他們都看得到太虛幻境的巨大潛力,看得到所有人的智慧聚集起來,能夠產生怎樣的偉力。

正如倉頡造字,使凡人亦可「述道」,才掀起人道洪流。

正如兵武創兵陣,聚眾以為一,才讓人族真正有了與妖族抗衡的力量。

遠古諸賢廣開民智,團結諸方,才贏得最後的勝利。

太虛幻境可以是新時代的苦海渡船,度厄神舟。

但也正因為太虛幻境如此重要,它就不能夠再被太虛派掌握。

唯名與器,不可假於人。堂皇天子,豈可授人以柄?這才是今天這麼多強者齊聚太虛山門的根本原因。

而且他們到訪的時機恰到好處,恰是太虛幻境急劇擴張,一應構建都已完善,而虛淵之尚未超脫的時候。

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夠好。

現在。

虛淵之和他的太虛派,都必須要迎接命運了。

這是六大霸國天子共同的意誌,在國家體製大興的時代,這就是現世最恢弘的聲音,絕不存在違逆的可能。

在這個時候,虛淵之竟然很平靜。

也顯得很緘默。

緘默了片刻之後,他開口道:「那麼,你們是怎麼想的呢?」

他好像在說著與自己不相乾的事,聲音裡的情緒正在剝離:「我是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太虛門人?」

薑夢熊一步一步地從高穹之上走下來,每一步都碾碎人們的心跳。就這樣直接走到虛淵之的麵前,與其人相對而立,同樣立在這片四周為虛無的平地上。

他並不講什麼虛言,也不需要冠冕堂皇,那些對虛淵之毫無意義,對他自己也是。

所以他赤裸地道:「經此一事,太虛派已經無法再讓我們信任。我們一致決定,將太虛派與太虛幻境剝離。切因斷果,斬緣絕念。」

虛淵之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然後」。

薑夢熊也就繼續道:「但這樣的結果,難免會讓你們心生怨恨。太虛幻境乃諸方勢力所共建,是我人族重器,人道洪流之必須。而你們太虛派又很了解太虛幻境,有為外賊所趁的可能。」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此殘酷……整個太虛派都要被抹掉!

虛淵之沉默片刻,道:「明白了。」

他十三歲的時候誤入經筵,就辯經、辯法、辯道,三勝名士,一舉成名。

他在神臨境的時候,是公認的雄辯第一,道法第一,神臨第一。

洞真之後他很少再與人辯論,所思所想,儘著於書,洋洋灑灑,累成玄學。衍道之後,更是避世緘然。公開場合,再未有過發聲。

所有人都明白,他有太多的話可以說,他也很擅長表達。

但是在今天,在這樣的時刻,他竟然也隻說了一句……

「明白了。」

「我不明白!!!」

虛靜玄在地上抬起頭來,額上鮮血在臉上蜿蜒。平日仙風道骨的修士,此刻如惡鬼一般,血與淚混在一起,表情猙獰:「祖師,我不明白!」

他又扭頭看向薑夢熊,看向高穹的其他強者,嘶聲道:「我虛靜玄不明白!我太虛派上上下下一千三百零七人……不明白!」

「是,現在你們可以說,太虛幻境是諸方勢力所共建!

「但它是我太虛祖師提出來的創意。它最早的雛形,是我們太虛派一點一滴搭建起來。我太虛派立宗以來所有的積累,儘數投入其間。我太虛派上上下下所有門人,都全身心地為之努力。演道台、論劍台、星河空間、鴻蒙空間、太虛捲軸……從無到有,聚沙成塔!

「你們的弟子鮮衣怒馬,天驕名世。我家的弟子蓬頭垢麵,閉門研法。

「太虛幻境裡最早的那些修行法門,道法秘術,全都是我太虛派的秘傳根本。我們無遮無掩,毫無保留,隻求廣聚人傑,隻求更多的人能夠參與此間!

「我們甚至於獻出了朝真太虛天!

「用這座排名第二十三的洞天,來交換諸方七十二福地的使用權,隻為了增強太虛幻境對神臨修士的吸引力。使太虛幻境得到更快的成長!我們還要如何奉獻?!

「你們要監察權,我們認。你們要管理權,我們給。諸方監察之強者,就停駐在我太虛山門中!我們還要如何退讓?

「我們做了能做的一切,傾我所有,現在你們說,要將太虛幻境與我們剝離?!」

「我如何能夠明白!?」

其鳴也哀,其心悲愴。

薑夢熊並不在意。

懸立於高穹的眾強者,也無人理會。

虛靜玄的悲鳴和哀聲,整個太虛派的不甘與痛楚,不會比拂過衣角的風聲更激烈。

都是毫無意義的。

在這個時候,反倒是虛淵之開口說道:「太虛幻境從誕生開始,就註定不能夠掌握在某一方勢力手中。人道洪流,豈能受於獨夫?天下之柄,諸位本不能讓。」

他應該是在安撫虛靜玄,可他聲音裡的情緒,如指間之沙,正在不斷流逝。

「所以我引入諸方勢力監察,開放太虛幻境權柄……但說起來,最終還是會不可避免的走到這一步。」

「隻是……」他看著薑夢熊,緩緩問道:「你們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那還有什麼必要知會我呢?」

諸方今日在太虛山門聚齊了如此武力,抹掉太虛派也隻在瞬息之間。委實是沒有什麼對話的必要。

他們做決定的時候就沒有給予對話的窗口!

薑夢熊淡淡地道:「我們非常尊重你,也尊重你所創造的基業,不想讓這件事情不明不白的結束,不想讓你消失得無聲無息。我們願意給你最後的時刻,傾聽你關於未來的構想。歷史將會予你以定論,太虛幻境和玄學都會得到延續。」

「不。」虛淵之搖了搖頭,麵無表情地強調道:「是我被算死了,有人算到了我最後的路。」

這本該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但因為他聲音裡的情緒幾乎不存在,所以體現得如此平靜。

薑夢熊眉頭一挑,沒有說話。

「時至如今,我隻有一點好奇——我想知道這一局究竟是誰布的,竟然對我這麼了解,能夠把我算得這麼清楚。」

虛淵之淡聲問道:「晏平?王西詡?閭丘文月?還是……紫虛真君?」

他的聲音是這樣淡漠的,哪怕提及了紫虛真君。

紫虛真君即是玉京山掌教,嚴格來說,也是虛淵之曾經的老師。這一局若有這一位參與其中,他虛淵之的確沒有太多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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