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憂(最後一天了,求月票!)(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499 字 4個月前





雷電撕破夜空的瞬間,也仿佛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曙光。【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

可惜瞬間又黯去。

閃電終究無法帶來真正的黎明。

薑望愣怔了片刻:「一母同胞?」

薑無憂說道:「元鳳二十九年,太子薑無量被廢,那一年我五歲,我們的母親被打入冷宮。我被交給寧貴妃養,從此認她作娘親。宮內宮外,都不準提及此事,違者斬絕。」

她頓了頓:「元鳳三十年,我冷宮裡的母親,鬱鬱而終。」

元鳳二十九年,也即道歷三八九三年,是齊國歷史上極其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薑無量所代表的東宮勢力,在朝在野,全麵敗退。受廢太子牽連的人,不計其數。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佛門第三聖地、在東國遍地佛寺的枯榮院,一夜之間被夷平。大齊頂級名門重玄氏,也因為重玄明圖與太子的關係,局勢艱難。

但禍根其實在五年前就已經種下,道歷三八八八年,也就是薑無憂出生那一年,太子因堅持主和被天子禁足,重玄浮圖因拒絕領兵被打入天牢……那一年,天子親征,轟轟烈烈的第一次齊夏戰爭,正式開打。

一代雄主夏襄帝姒元,同齊天子薑述,在戰場上正麵對決,傾國以伐。千萬大軍、巔峰衍道、天下名將……不計生死,角逐霸名。

大破夏軍之後,薑無憂剛好出生,消息傳到前線,天子高興地說:「我無憂矣!」

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天子與太子關係緩和的明證,因為薑無憂與薑無量,一母同胞,都是殷皇後所生。

時人傳:「生子無量,而後可以無憂。」

戰後的大齊帝國,也的確很平靜。霸名在握,飛速發展。絕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國勢升格的喜悅中。

但真正洞察時局的人可以看到,齊天子對東宮勢力的清洗,從戰後就已經開始。隻是在水底潛湧,直到元鳳二十九年,才不再隱晦,翻出水麵,收起了最後一張血腥巨網。那一年,整個臨淄都是血色!

第二年死在冷宮的殷皇後,實在隻是其中一抹。不算太輕,也不算太重。

相較於那些深刻的血色,薑無憂被轉於寧貴妃撫養,嚴禁朝野議論,與廢太子斬斷關係,實在是當今天子偏愛的表現。

薑望謹慎地封鎖了華英宮的聲音,然後才道:「我確實一直以為殿下的生母是寧貴妃,的確從來沒有人提及殿下與廢……青石宮那一位的關係。」

「我小時候一直是跟我的母親一起生活,大兄經常來看我。他越來越清閒,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多……他是一個非常溫暖的人,沒有人不喜歡他。」薑無憂慢慢地講述道:「是他親自為我開蒙,我的武藝也是他傳授。他一直跟我說,無憂,你要走自己的路。」

這位大氣果決的華英宮主,罕見地有了些迷茫的表情,看著天空偶然亮起的、無聲的雷電,呢喃著複述她記憶裡的那句話:「凡人之所既成,不能開此世之新天。」

非大格局,大氣魄,不能為此言。

薑望沒有說話。

薑無憂繼續道:「太子位被廢掉之後,大兄還閒住在東宮,隻是出入不太自由。但若有誰想要見他,父皇也並不攔著。有時候他要見我,父皇也應允。直到元鳳三十五年,我十一歲。他被鎖進了青石宮,從此不見天日。隻有我得到允許,每年可以看望他幾次。噢,那一年,我的養母寧貴妃,因病去世,因為我已經長大,父皇沒有再給我指一位母親。」

大齊宮廷的隱秘、當年那場政治鬥爭的波瀾,在與薑無量一母同胞的薑無憂這裡,有更為柔軟的細節。

但事涉當今天子與廢太子之爭,實在讓薑望有些心情複雜。

他看向薑無憂:「難道殿下……」

薑望話雖未說完整,可薑無憂好像已知其所思,搖了搖頭:「不,我並不想救他。」

薑望鬆了一口氣。

但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

在薑無憂的描述裡,薑無量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作為一母同胞的妹妹,她為什麼會不想救薑無量呢?

薑望沒有直接這麼問,而是問道:「在你眼裡,前太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薑無憂仰望夜空:「我想他是天生的帝王,方方麵麵都不輸給我父皇。」

薑望暗暗咋舌。

他當然知曉廢太子薑無量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別的不說,重玄浮圖那樣的天下名將、幾乎板上釘釘的下任博望侯,賭上政治前途去支持他,甚至在他已經輸得一無所有,已被囚入青石宮之時,還出頭為其求情,以至於牽連家族,最後不得不去迷界送死。

薑無量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

但薑無憂的這個評價……太高了。

當今天子已經是薑望所能想像到的帝王上限,迄今為止他所接觸過的人君,也就牧天子可以與之相提並論。薑無憂作為有資格爭龍的皇女,對當今天子一定有更清醒的認知。

而她竟說,薑無量不輸於當今天子?

「前太子竟有如此才略。那現在這樣的結果……太可惜了。」提及前太子,薑望的聲音也不自覺壓低。

「沒什麼可惜的。」薑無憂道:「終老青石宮,就是他最好的歸宿。雖然那個時間……可能是一萬年。」

薑望吃了一驚:「前太子是衍道修為?!」

薑無憂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他憑什麼同父皇爭?憑什麼在伐夏這等大事上,持與父皇相悖的意見,還得到那麼多人支持?你看我們幾個,有哪個敢在父皇麵前說半個不字?」

當薑無憂說出薑無量當年的修為,當薑無憂用了一個「爭」字。

薑望才深刻的意識到——

當年齊廷內部的主和、主戰兩派之爭,不是什麼簡單的意見不合、國策分歧,不是說討論過後,統一了意見,就可以翻頁。它在事實上,是薑無量和齊天子的對壘,是東宮黨和帝黨的鬥爭!

從這個角度再來看,在第一次齊夏戰爭裡,天子壓製了薑無量的聲音,並陣斬夏襄帝姒元,贏得了關鍵性的國戰,攜此大勢回朝,也用了足足五年的時間,才發起最後的清洗,一舉廢掉太子。此後又過了六年,才把薑無量鎖進青石宮。

細思極為恐怖。

以前薑望聽這段歷史,以為這體現的是當今天子內心柔軟的部分,他一再地給薑無量機會。現在回過來再去看……這或許正是薑無量強大的體現!

由此蔓延更多細節,薑望回想起在齊國這些年所見識的與廢太子相關的點滴,幾乎可以窺見當年以薑無量為中心,所張開的那張巨網。

譬如長濟水寨上,至今還留著薑無量的題字。朝議大夫宋遙,親口說大齊水軍之強盛,都是薑無量親手整頓的結果。而決明島的幾次惡戰,薑無量都有參與,有關鍵性的貢獻。

再比如一度遍及諸郡的佛寺,枯榮院以佛門第三聖地的力量,給予薑無量毫無保留的支持。

再比如當年天子出征,必以薑無量監國。即便天子在朝,薑無量也常常分擔國事。

再比如薑無量當初多次出使草原,與牧國的外交,幾乎都是他負責。而枯榮院的廣聞鍾,現今正在敏合廟……

隻是簡單地這麼勾勒幾筆,當初那股龐大的政治勢力,就已經顯現了莫測之威。

確實是僅次於帝黨的恐怖力量。

也或許,是天子當初疑薑無棄的根源……

因為這位坐朝五十九年的皇帝,已經被自己的孩子,挑戰過一次了。

時至今日,薑望才隱約想明白了,為何薑無棄當初要那樣決絕地證明自己。甚至於隻有真正死去,才能徹底證明他對父親的愛、對國家的愛、對天子的忠誠。

因為死人,無法再變。

他的愛,永遠定格。

他用這種方式,喚回天子的溫情。

「我很好奇殿下對前太子的觀感。」薑望在心中長嘆,表情平靜地問道:「因為你好像又喜愛,又討厭?」

薑無憂沉默一陣後,才道:「他是我最警惕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最佩服他,也最恐懼他。」

能讓薑無憂用到「警惕」、「恐懼」這些詞,當年的那場政治鬥爭,一定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情節。

但薑望知道,她不打算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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