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不能寐.(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482 字 1個月前




第2158章 夜不能寐

偌大的景國東天師府,寂然無聲。【記住本站域名STO.COM】

當薑望按上他的劍。

剛剛登臨洞真、看到真不朽、一躍成為中央帝國頂層人物的景國當代天驕,瞬間成了待宰的豬羊。

所有人在此刻都要麵對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薑望一劍之下,陳算是否能活?

事實上當這個問題成為問題,答案也就有了答案。

薑望的實力已經在一次次的傳奇經歷裡,被反覆地驗證。而他作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人,已經很久沒有在現世真正出手,他現在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地步,陳算一定不夠檢驗。這是所有人都有的共識。

現在薑望說隻出一劍,沒人敢替陳算說一定接得住。

第二個問題——薑望會不會殺陳算?

按常理來說,應該不會。

哪怕高舉人道洪流之大旗,身披太虛閣之虎皮,哪怕陳算的確違律、的確拒捕,的確給了薑望動手的理由。殺死陳算的代價,也必然是沉重的。

薑望不該如此不智。

可是按常理來說,薑望也應該不會查天下城,更不會來大景皇都!

薑望現在的狀態,能用常理去揣度嗎?

拋開所有隔岸觀火的注視,真正麵臨選擇的,是剛剛洞真的陳算。

此刻他腳踏八卦台,終於看到真正高處的風景,如他自己所期待的那樣,終於擠上時代的浪潮……但卻要麵對現世最耀眼的天驕,毫不掩飾殺心的一劍。

「我曾有三次機會與你爭輝,我輸了其中一次,放棄了其中兩次,我不甘願。」

他身懷天機神通,在理論上能夠算定所有可能,抓取天機之下,必然遁去的「一」。

可若雙方實力差距大到一定的程度,天命隻有一個「死」字,此外別無可能呢?

把握天機,也隻是提前知死!

陳算從來是一個理智的人,就像當初出使草原,攜景國大勝之威,他本欲揚名,站穩時代浪潮。可是坐在台下觀戰,算了許多遍,都算不到戰勝薑望的可能。最後也是根本不做嘗試,悄無聲息地離去。

此刻他看著薑望,以洞世之真的修為,仍未能看到那本該必得的一線天機。

又或許,這就是此世此時的「真」。

相較於其他人的不確定,他清楚地知道,麵對這一劍,他必無幸理。

但他還是拔出了他的劍,直麵薑望所帶來的如淵如海的恐怖壓力:「能以天下名劍長相思,證吾之真——陳某幸何如之!」

薑望沒有半點猶疑,一步而前,當場拔劍!

劍出半寸,寒光已漫天——

一隻手按在他的劍柄上,將他的長劍按回,也將鋪天蓋地的劍芒,送回了鞘中。

時空如書頁被翻動,一個麵容慈和、身材高大的老人,就這樣出現在薑望身前,好像他一直都在。彈指間弭風止瀾、靜好歲月:「小友好大的殺氣!」

剛才還寧為玉碎、誓決生死的陳算,立即收劍歸鞘,落下卦台,低頭禮道:「師尊!」

剛才跟陳算都能好好聊天、耐心溝通的薑望,此時卻情緒激烈,咆哮道元、喚醒神通之光、強行拔劍!

他怒目圓睜,青衫鼓盪:「東天師對我出手,竟是要包庇陳算,阻止太虛閣執法嗎?!」

在這種時刻能出現在這裡攔下這一劍的,自然隻有東天師宋淮。

或者更直白地說,這是薑望之所以來東天師府找陳算,陳算之所以在東天師府等薑望,不謀而合的因由。

他們都在等東天師的出現。

薑望大搖大擺走進天京城,在景國的底線之前反覆發瘋。

景國方麵隻讓徐三這等年輕人出來應對,就是想說這是小輩之間的事情,把動靜往下壓,把事情往小裡摁。

而薑望直接往東天師府來,甚至默許陳算成真再按劍,就是要把事情鬨大,往大裡抬!殺一個神臨境的陳算,和殺一個洞真境的陳算,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宋淮當然不會看不明白,可是他不能允許——

無論誰在賭這一局,怎麼可以用陳算的生死作為籌碼?

陳算參與福地卡位,於他本人並無好處,全都是為了景國!被人拿住這件事情攻訐,景國隻能選擇沉默,因為占不到一個「理」字。

但陳算都要因為這件事情被殺死了,那邊還沉默!

殺死陳算的人,事後一定會付出代價。那代價或許是非常慘痛的。可是對已死的陳算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宋淮站出來,表情並不體現憤怒,反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薑望,打量著麵前這位現世第一天驕:「我若說是呢?」

就如同陳算在薑望麵前的拒捕,可以視作一個笑話。薑望在他宋淮麵前的激烈,也儘可做觀賞。

薑望臉上的激烈情緒,一瞬間都消失了,他平靜地與東天師對望,彬彬有禮地道:「既如此,請退三尺。」

「哦?」宋淮的手仍然搭在薑望的劍柄上,按住了這天下無雙的鋒芒,隻是笑問:「為何?」

「來之前我應承過諸閣,向太虛道主承諾,此行我一定要維係太虛幻境的公平。無論涉及誰人,絕不姑息。」薑望道:「天師是天下表率,薑望是淺薄後生,然則天理昭昭,一劍而擔。此肩承責,並無退路。」

他以靜如深海的眼神,直麵站在景國權勢之巔的東天師:「天師若要攔我,我亦當解劍而鬥。雖不能當一擊,也將赤血橫空!」

他昂首道:「以薑望之死,使天下人一見中央大景背盟棄諾的真麵目,有何不可!」

「開個玩笑而已。」東天師慈祥地道:「當初虛淵之建設太虛幻境,都是我第一個表態同意。我怎會不支持太虛閣?」

薑望靜靜地看著他:「薑某卻沒有開玩笑。」

「看來今日,你是非殺陳算不可。」正因為親手按住了薑望的劍,宋淮才清楚這一劍有多麼狠厲。

薑望全然沒有給自己留餘地,殺心堅決。如若無人相阻,他一定殺死陳算。正如陳算寧死不退,隻能攔在劍前。

薑望自己往絕路走,也把陳算逼到絕路,再用陳算的絕路,倒逼東天師府。他這個東天師,是不得不出手。

用陳算換薑望,對景國來說,或許是一筆劃算的帳。但這個帳,在蓬萊島這邊不能成立。

「非我不能容陳算,是太虛鐵則不能容,是天下蒼生忍不得!」薑望語氣堅決,斬釘截鐵:「陳算已然認罪,還公然拒捕,我豈能退讓?天師大人,今日或者你殺我,或者我殺陳算,恐怕沒有第三種選擇。」

「好膽色,好豪氣!」宋淮讚了兩聲,又嘆一聲:「可惜你雖如此激烈,本座看到的卻不是壯懷,而是深恨。」

他慈祥地注視著薑望,傾注仿佛長輩那般的眼神:「薑望啊,你是太虛閣員,擔責天下,肩承萬鈞!若隻是湎於舊事,囿於私恨,則奈天下蒼生何?」

「我向來尊重天師,可您這話,我聽不明白。我與景國,何來私恨?」薑望麵露訝色:「早前雖有通魔之誣,後來又有道屬天子莊高羨在道門某些人配合下深入妖界迫害……如此種種往事,景國後來也都原諒我了。」

「我與半夏上真在楓林城外談笑風生,與傅東敘台首在星月原握手言歡!」

他反問道:「今日這些,無論蕭麟征、鍾知柔、王坤、陳算,此前我們都幾乎沒有交集。可以說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今來中域,也都公事公辦、按律而行。您這私恨一說,從何說起?」

宋淮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與靖天六友,也無私恨嗎?」

「隻不過是在靖天府吃了一碗閉門羹,被他們用元石侮辱而已。談不上恨字,哪有那麼嚴重!」薑望絕口不提黃臉老僧,字字隻扣著對天下城的調查,緩聲說道:「隻是我畢竟今年才二十七歲,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心中這口氣出不去,我夜不能寐。」

「哦,這樣!」宋淮道:「年輕人火氣旺,可以理解。如果說隻是一點小小的誤會,何必鬨得場麵難看呢?本座或許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麵,當麵說開,化解矛盾。」

「不,我已經去過靖天府,給足他們麵子了,是他們沒有接。」薑望慢慢地說道:「現在不是我要跟他們見麵。是他們要來這裡,要來天京城見我。」

宋淮鬆開按住長相思的手,施施然道:「誤會是因他們而起,他們上門來解釋清楚,也是應該的。」

薑望這才道:「說起來,陳算之罪,雖然證據確鑿,且又公然拒捕。但東天師大義滅親,親手將他擒下,本閣倒也不必再出手。之後自有劇匱閣員覆核案件,太虛道主監督,想來會是罪懲相符的結果。」

宋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便在此稍候。」

薑望輕輕一禮:「承蒙招待,薑某喝茶並不挑剔,霧山龍吟即可。」

宋淮隻是招了招手,自有人去準備。

東天師這才看向陳算:「你剛證洞真,找個地方靜坐幾年,安心鞏固修為也好。禦史台的冗雜事務正好先停一停,予你幾分清淨——你意下如何?」

鑽福地的空子,挑戰太虛鐵則,無疑是重罪。但也不至於說能夠將陳算刑殺了。在囚牢裡關些年月,是相對公允的結果。

陳算禮道:「任憑師尊安排。」

宋淮又道:「往後不要什麼事情都應承,做事之前想清楚。有些人心裡隻有棋局勝負,看不到某一顆棋子的生死。你是丟了損了抑或化成齏粉,除了你師尊,有誰在意?」

他說這話並不避人,連薑望都不避。可見慈和的表情之下,是真箇有怒意。

當初星月原之戰結束,也是他親身前往玉衡,怒斥玉衡星君星力加持薑望的「不公平」行為,為陳算強出頭。

這位天師,向來是願意護短的。

陳算緩聲道:「弟子知道了。」

「放心。」宋淮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自由不廉價,沒人可以叫我宋淮的弟子白白犧牲。等你回來,應該給你的交代,一個都不會少。」

陳算低著頭:「弟子無能,讓師尊費心了!」

宋淮隻是摸了摸他的後腦勺,仿佛摸著當年的那個黃口孺子,沒有說別的話。

薑望安安靜靜地坐回涼亭,沒有打擾這對師徒,陷入獨自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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