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亦罪之.(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10 字 1個月前




第2181章 神亦罪之

「咱們今天也算是白龍魚服了!」

郢城的深秋,很有幾分寒涼。【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

行人熙攘的大街上,左光殊戴著一頂狗皮帽,穿著不甚合身的棉麻袷衣,踩一雙翻邊的破皮靴,用一張粗糙的擋風巾,遮住了貴氣神秀的臉。

旁邊的薑望也是差不多打扮,戴鬥笠、綁麵巾、披黑袍,雙手攏在袖子裡。天下聞名的長相思,藏在儲物匣中。

今兒他同左光殊上街閒逛,畢竟都是知名人物,為了避免圍觀,不得不稍作掩飾。薑真人當然可以直接撥動行人之見聞,但這裡畢竟是郢城,強者如雲,規矩極重,他也懶得一路施術、不小心觸動誰敏感的神經——淮國公府當然可以解決麻煩,但也無此必要。

聞言便笑了笑:「你是白龍,我一直都是魚。」

左光殊嘿嘿地笑:「那我是白龍魚。反正咱倆是一路的!」

「我算是明白舜華為什麼對你死心塌地了。」薑望斜眼瞧著他:「你小子是真的會啊!」

「這你就又說錯了。」左光殊很是自豪:「我都是跟她學的。」

薑望語重心長:「少嘚瑟,容易挨揍。」

郢城是天下繁華地,魚龍混雜,人潮洶湧。所謂嗬氣成雲,樓台霧海。

他倆倒也不是漫無目的,轉悠著轉悠著,便來到城東。這裡有一條朱雀街,從前左光殊很愛在這這裡逛,但今次的目的地不在這裡。

朱雀大街的南麵乾道,岔出四條小路來。

兩人沿著其中一條走,拐進一個巷子,沿途經過許多低矮的平房,踩過自樹杈中掠下的秋光。

明黃色的係在枝頭的神符,是郢城的秋色。

這座天下第一華貴的城市,當然也有不太華麗的一麵,這些低矮房屋隻是其中一個角落。當然,畢竟是大楚帝都,天子腳下,便是低矮平房,也是見得到材質,有著相對統一的建築風格。

狹長的小巷走到儘處,眼前豁然開朗——這裡有一片開闊的廣場,以一顆巨大的樟樹為中心鋪開。

來回蹦跳嬉鬨的孩童,下棋的老翁,聚在一起一邊浣衣一邊閒話家常的婦人……

看得出來,這是一處平民的「樂園」。沒有什麼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亦不見鳳鳥翱空,白玉堆年。有的隻是最簡單的歡笑,最樸素的煩惱。

巨大樟樹之前,站著一個筆挺的人,獨自麵對四麵八方的人,正在講演著什麼。

不停地還有人圍攏過去,密密麻麻的人頭,像螞蟻往食物聚攏,裡裡外外圍了許多圈。

薑望和左光殊不算另類,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話著,慢慢地轉悠過去,站在了人群外圍。

「講學之風,以衛地為盛。」左光殊傳音道:「當年衛幸與薛規,各自開壇,連講九天,擁躉越聚越多,以致堵塞城門,行人不流。他們一出東門,一出西門,沿途講學,隔空論法,互不能說服。最後又沿著長河走回來,對坐觀河台,麵對全天下辯法。連論三場,薛規三場皆勝,於是有了『薛規新法』,他名字裡的那個『規』,也成法家最注重的字,此即規矩之由來。」

左光殊所說的這段故事,在當代刑人宮執掌者公孫不害所著述的《證法天衡》裡,有清晰記載。此書嚴謹莊重,雜敘雜議,每一點都依託於歷史,尊重既有史料,是了解法家思想脈絡不可不讀的著作。

薛規的不朽著作《萬世法》,薑望還認真讀過,當然知曉這段公案。

他看著人群裡講演的那個人,隨口道:「世尊尚有廣聞鍾,使天下知其心,此亦述道也。」

這些年來,若說誰對薑望的成長印象最深刻,左光殊必能算得一個。

當初剛認識薑大哥的時候,薑大哥還隻是「武德充沛」,學識不能說沒有,但也很稀薄。他有時引經據典講些什麼,薑大哥壓根聽不懂。所以聊天的時候他都很注意,儘量不說些生僻的,隻是有時候他以為的「常識」,於薑大哥也是「知識」。

娘親就常說,「此即寒微之憾」,經常以他的名義,給薑大哥送書。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薑大哥修為見長,見識愈深,讀書也多了。如今都能旁征博引,從法家到釋家,從薛規講到廣聞了。

左光殊心中感慨,嘴上道:「薛規與衛幸講學的那座城市,幾興幾廢,就是現在的衛國王都【理衡】。衛地也算是人傑地靈之地,但衛國卻是『嗟爾小國』,中央附庸。」

「你想表達什麼?」薑望似笑非笑。

「可見論不成事。」左光殊道。

「論而不行,事不成矣。」薑望道:「論而行之,萬事有期。」

樟樹不凋於秋,四季常青。

左光殊仰看著巨大的濃雲般的樹冠,輕聲道:「這顆大樟樹,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

薑望沒有說話。

站在千年大樟樹前的男人,正是楚煜之。

著武服,穿軍靴,掛直刀,身無餘飾,同極儘妍麗的楚國格格不入。

他正在講說他的理念,號召平民要爭取權利,要與貴族做鬥爭。要眾誌成城,修平民之橋,鋪通天大路,叫所有人都能夠大步地往前走。

他說「富而不仁」,說「貴而不名」,說這個世道應該如何公平。

他的講演並不慷慨激昂,而是娓娓道來。像他這個人一樣,有一種平實的風格。

圍觀的群眾裡,有一人出聲問道:「小煜哥,你是仇視權貴嗎?」

從「小煜哥」這個稱呼,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同楚煜之的距離是很近的。

這位以國為姓的青年,常年行走於街舍之間,雖超凡而歸於凡塵裡,沒人覺得他突兀不該在此中。

他看向提問的路人,很認真地說道:「大叔,集眾合力乃生權,顯赫有功故而貴之。這些是必然存在的,我有什麼理由去仇視呢?我並不仇視權貴,就像我不會仇視一顆樟樹。」

「但你一直在說權貴,權貴。」路人大叔說道:「我聽到有人說你就是隻懂得眼紅的,是隻會仇富的那種人。」

「我認識白紙一樣的人,我認識那種從小被保護得很好,心思純淨的人。我認識勇敢的貴族,我認識肯為名譽而死的世家驕子。」楚煜之絲毫不見惱意:「但我也認識另外一些人,他們腦滿腸肥、臃腫惡毒。他們生下來就擁有一切,因而並不懂得珍惜。他們無能至極,卻堂皇竊據高位。他們毫無操守,卻可以呼風喚雨……」

「我仇視的是握權為私,貴而無擔。」

他字句清晰地道:「我仇視的是那些享用國家最好的資源,卻不能為國家做出最大貢獻、甚至不肯做出貢獻的人。」

「但那些資源,也是他們父輩掙的啊,隨他們怎麼浪費,有什麼不合適呢?」路人大叔道:「就像我爹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幾錠銀子。誰也管不著我怎麼花呀!」

旁邊立即有人起鬨:「劉老四,你爹還給你留了幾錠銀子?!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去去去!」劉老四罵道:「老子這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他們私下裡怎麼浪費銀子,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確實沒人管得著。」楚煜之道:「但如果他們結黨而營,私相授受,自己顯貴了,就把顯貴的路子設關設卡,隻讓自己人走呢?」

劉老四撓了撓頭:「我尋思吧,他們結黨而營,私相授受,又沒拿你兜裡的錢,與你我何乾呢?」

楚煜之問:「大叔,你做什麼工作的?」

劉老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滿豆腐的擔子,一時不想說話,但還是說道:「我賣豆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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