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放他一世,忘卻故人(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502 字 6個月前






換而言之,伍照昌於此設宴,是希望赴宴者見證什麼呢?略一想像,難逃酷烈!

薑望有些坐不住:「南鬥殿已經覆滅,戰爭已經結束。安國公是天下名將,更是國之柱石,天下表率。一言一行,牽動千萬之心——萬請三思!」

伍照昌淡淡地看他一眼:「我發現薑閣員總是把本公想得很殘酷。是覺得我的孫子死了,所以我會暴戾行事嗎?」

安國公府的繼承人伍陵,於隕仙林不幸。但凡稍稍關注楚國的,無有不知。人們也儘量避免在伍照昌麵前提及。

薑望本來有很多的話要勸,但伍照昌如此平靜地說出『我的孫子死了』,他便說不出話來。

伍照昌道:「在屍山血海中設宴,是兵家的風景,所以今天我們坐在這裡。但我雖然死了孫子,卻不至於失去人性。你說得對,戰爭已經結束了,我麵前沒有敵人。」

他從宴前起身:「長生君必須死,但本公不會把南鬥秘境所有人都殺掉。自今日起,封鎖南鬥秘境,禁絕內外。凡人壽限一百二十九歲零六月,一代人之後,還活著的儘數殺死便是。」

宋淮撫掌而嘆:「能容長生君再活一世,大善!」

伍照昌已經往殿外走:「南鬥長生君苦心孤詣,以『名』為道,以『長生』為名,奪名一世,藏名於千萬人中。便容他再活凡人一世,又有何妨?」

等這一代星辰凡人老去凋零,長生君要麼重新奪名隱遁,要麼就隻能受死。但在楚國的密切關注下,再次大規模奪名藏名,不可能不暴露行藏,其實還是個死。

楚國要讓東天師和太虛閣員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決定。

這是「楚」的器量。

……

……

左光殊和屈舜華忙著鎮撫南鬥諸星,自有軍務。

薑望這個「閒人」也不去打擾,獨自離開了南鬥秘境。

萬年大宗,一朝而覆。山河百代,竟為誰贖?

薑望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太多波瀾,但踏出南鬥秘境的那一刻,仍不免輕輕一嘆。

遂化青虹,獨自西去。

山丘綿延,西來驟然平緩,又猛然下沉。

「下沉」的這塊巨大曠地,便是曾經沃土萬裡、如今寸草不生的河穀平原。

這片平原曾經哺育了數以百計的國家,如今連禿鷲也不往這邊飛。

齊夏戰於江陰,景牧殺於盛土,都不曾對現世環境有如此巨大的影響。並非是他們沒有這樣的力量,而是戰爭的烈度始終被把控著——要麼就是一方有壓倒性的優勢,要麼就是雙方保持著一定的默契。

夏國也試圖引禍水倒灌人間,齊人若是沒能成功阻止,江陰平原隻會比今天的河穀平原更慘烈。

而秦楚的河穀之戰,是一場失控的戰爭。所以河穀平原被打成了下陷的廢土。

秦國許妄和楚國項龍驤,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在各方麵都難分高下——當然,如今以生死定論,是不必再有爭議了。

薑望自南域而來,掠過河穀,不免低頭看了兩眼——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亦是改變了他一生的戰爭。

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由此蔓延開千萬裡的漣漪,無數人的生活為之改變。莊國還真觀裡一個垂死的少年,也未嘗不是餘聲。

「薑真人!」

在荒涼的河穀平原上,行走著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

她有著完美的五官,完美的妝容,讓任何人都挑不出錯的儀態。

她在無儘荒涼的世界裡抬頭,看著匆匆掠過此間的薑望。

說天香,便見天香。

薑望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夜兒。但念及法羅之死,心香之歿,似也應當。

略想了想,他便大大方方地落下身形:「夜姑娘怎會在此?」

「我為什麼不能在此呢?」夜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她的氣息淵深玄妙,儼然是一位得真的修士。

算起來,當初參加黃河之會無限製場的修士,的確都是彼時最優秀的天驕,如今皆證其真。

薑望道:「楚國和三分香氣樓……不久前楚軍才來這裡祭奠,你難道不驚?」

龍宮宴裡鬥昭提刀恫嚇夜兒,南域之中鬥昭殺奉香真人法羅,楚國掀翻南域、窮搜三分香氣樓餘孽,此般種種,無不說明楚國的決心。

此等情形下,夜兒出現在河穀這裡,的確需要勇氣。

「楚軍來此祭奠,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夜兒瞧著他道:「薑真人修為愈高,對時間愈發沒有概念,恐怕也早已經忘卻故人!」

對於「忘卻」一詞,薑望現在有些敏感。

因為在南鬥秘境裡,他就忘記了一個叫昧月的女人的名字。這人雖然不重要,但左光殊才與他講過,他又有當世真人的修為,怎麼都不該沒有印象的。

後來知曉長生君的道則,才算明白緣由。

「當初在見我樓,咱們一夥人推杯換盞,也是相談甚歡。時光荏苒,各自趕路,人生自有選擇——」薑望嘆道:「我隻願大家都好。」

他絕無可能因為夜兒站在楚國的對立麵,也沒有想過幫楚國擒殺夜兒於此。大家是坐在一起喝過酒的熟人,也是已經兩清的陌路人。

最多就是如今日這般,恰巧遇到了,聊上幾句,再彼此祝福,友好告別吧!

「薑真人真是陌生。這太體麵的話,也太過於無情。」夜兒道。

她在荒蕪的世界裡搖曳生姿。

薑望沒什麼波瀾地看著她:「夜姑娘,你真是國色天香。你說如果光殊要殺你,我怎麼選?」

夜兒收斂了術法,撫掌一笑:「更無情了!果然薄倖郎君!」

「我很確定我們之間還用不到這個詞語。」薑望輕嘆一聲:「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夜兒道:「這一次見證南鬥殿之覆,薑真人沒有感慨嗎?」

薑望問:「我應該有什麼感慨?」

夜兒道:「你的故事,我聽得很多了!當年在鳳溪鎮,若不是易勝鋒那一推……你今日可能也是南鬥殿中一員,或者什麼都沒有做,就遇大軍圍殺,陷於絕境。或者什麼都做了,最後也被長生君奪名,死得毫無波瀾。」

薑望平靜地看著她:「我是我,我不是易勝鋒,也不是龍伯機,更不是南鬥殿裡任何一個人。不必以他們的人生軌跡,假設我的人生。」

「真豪傑也!你薑望確實是天下第一的天驕!那麼——」夜兒眼神莫名地看著他,問道:「眼睜睜看著三分香氣樓在南域死傷慘重,薑真人竟也無動於衷?」

「三分香氣樓,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薑望不想再廢話了,拔身便飛。

夜兒的聲音幽幽響起:「或許——你認識一個叫『妙玉』的人嗎?」

那響徹長空的爆鳴驟止半途,薑望遽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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