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虎披人皮(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256 字 1個月前




龔知良的道元全數被擊潰,神通之光不被允許凝聚,金軀玉髓根本不堪一擊。他被死死地摁在地上,革蜚五指所印之處,有血痕蔓延。

堂堂越國國相,毫無反抗之力,躺在地上直翻白眼。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頸,示意自己要說話。

革蜚這才鬆了一點勁,但尖利的指甲仍然抵住龔知良的喉管,鋒銳之氣已然穿透皮肉,令龔知良在呼吸之間都能感受刀割般的痛楚。

龔知良在這樣的痛楚裡舒了一口氣,雖然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且仍未逃離危險,但此刻還是平靜地問:「你是因為什麼而生氣呢?」

「你們差點害死我!!」

這老東西平靜的表情實在可恨,革蜚瞬間又激動起來,險些將這老東西的脖頸當場捏爆。

剛剛白玉瑕如果要動手殺他,他就隻有一個死字!

區別隻在於,他是想不反抗地被白玉瑕殺死,還是反抗之後被薑望殺死。

什麼他娘的天下第一的天驕,竟跟白玉瑕的跟班一樣,呼之則來。革蜚弄不明白,到底誰是誰的門客。

但薑望也好,白玉瑕也好,都算是這個老東西招來的。老東西竟然還敢這樣問?!

龔知良的臉色由紅漲紫,根本說不出話。

革蜚那雙渾噩的癡傻的眼睛,被屬於山海怪物的暴虐所侵吞。但在如此暴烈的殺意之中,革蜚的五指卻沒有往下捏,而是再次鬆了半寸。

「呼呼,呼。」龔知良有點欣慰地笑了:「你能夠冷靜下來,這很好。」「還輪不到你來評價我。」革蜚冷冷道。

「白玉瑕不會殺你的。」龔知良語氣篤定:「我看著他長大,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孩子。他沒辦法向一個傻子出劍。」

革蜚的眼神十分危險:「你拿我的性命,賭你的認知?」

「剛剛我也拿自己的性命作賭。」龔知良平靜地說道:「我賭你是否學會了冷靜

革蜚冷笑:「好,好!你果真不怕死!」

龔知良說道:「如果你始終那麼不理智,我們根本沒有希望,我死在今天和明天,又有什麼區別呢?」

革蜚掐著龔知良的脖子,把他拎起來,高舉在細雨飄飛的空中,就這麼冷漠地注視著他。

龔知良亦平靜地回看。

革蜚慢慢地鬆開了手,龔知良也鬆了一口氣。但那隻鬆開的手,忽然又一提—

革蜚反手一巴掌,將龔知良整個人扇得高飛起來!在空中翻滾數十圈,鮮血隨之飛濺,沾血的牙齒擊破雨霧。

披頭散發的革蜚,如鬼獅一般怒斥:「你們差點害了我,我還可以忍。但你們違背了老師的意思!」

龔知良重重地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但緩了一緩,卻慢慢地爬起來,欣慰地笑了:「高相把你教得很好。人和野獸最大的區別,就是人類懂得冠冕堂皇。而你已經洞悉這一點!用高相的名義,你殺我也應當啊!我心甚慰!」

「冠冕堂皇嗎?」革蜚咧嘴笑了,提著那條鐵鏈,在抱節樹前大馬金刀地坐下來:「你說這是我的藉口。你是要告訴我,你和我的那位師兄,都不知道老師的意思嗎?不知道他老人家當初為何放任白玉瑕離開?」

龔知良並不說話,隻是用袖子慢慢擦自己嘴角的血。

革蜚繼續道:「很顯然老師是想保留越國的火種,因為這是最危險的一局,他要想到失敗的可能。所以他一再製止你們逼白玉瑕回國的動作—你們不是聽不明白,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龔知良並不解釋,隻在擦乾淨鮮血後轉身離開:「高相說你要學會感受美食。飯菜趁熱吃,等會涼了。」

「也是!」革蜚在他身後笑道:「越國如果沒了,你們如果沒了,還要什麼火種呢?有什麼意義?」

龔知良始終沒有再回頭。

「啊哈哈!」革蜚怪誕地笑:「王公自在堂前貴,將軍誰聞馬下名!相比於姓文的,竟然是我的老師,更愛這個國家。」

他仰起頭來,視線仿佛穿越了濃密的抱節樹冠,投照天穹極處,喃然道:「老師,你說得對,做人可真複雜啊。」

「坐下來,一起喝碗湯。」

大越皇宮裡,文景琇很自然地盛了一碗湯,放到對麵位置:「高相以前開的方子,寧神用的。朕這些時日,總有些心神難定.……相國這些天想必也難得安枕!」

高政其人,乃是有名的全才。經史子集無一不通醫巫棋畫皆是國手。他開的方子,自是極好的。

龔知良欠身謝禮,虛坐了半邊屁股:「臣是個心寬的,倒是吃得好睡得好。」文景琇是個精致但不鋪張的君王,整個春天他都在這間暖廳裡吃飯,也隻需要這樣一張小圓桌。

當世真人自然無須五穀,他吃的喝的,都是對修行的調養。

「心寬才能容天下!」文景琇喝了一匙湯,然後道:「朕那個師弟,近來如何?龔知良手扶著碗沿,認真說道:「臣現在覺得他很可怕。」

「相國不妨細言。」文景琇道。

龔知良道:「臣往日觀之如猛虎,隔籠欲噬。今日觀之,閘籠已開,虎披人皮!文景琇問:「讓你驚懼的是他披上了人皮嗎?」

龔知良心有餘悸:「我驚懼於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文景琇用象牙箸夾起一塊湯裡的骨頭,細細地啃掉,然後用布巾擦了擦嘴,說道:「我們也殺生,我們也弱肉強食。隻不過野獸茹毛飲血,而我們懂得煎熬燉煮—革蜚現在也懂得拿象牙箸,執白玉匙。這很好,他還堪用,他即是我們。」

龔知良喟然嘆道:「此即高相教化之功。換做是我,根本不可能降服這等怪物。」

文景琇將象牙箸放下,倏而一嘆:「錢塘水淺,終不能養九天神龍。高相若不是生在越國,何愁不能絕頂?朕永遠記得,是越國負他!」

龔知良看著皇帝:「陛下節哀,高相知您心意,也當瞑目。」

「我文景琇的感恩戴德算什麼?高相不會在乎這些。」文景琇道:「他一生都在為越國謀,隻有越國走到他預期的位置,他才能夠瞑目。」

龔知良問:「進宮的路上,老臣在想。昔日將白氏子放歸於外,不知高相是否有其它布局?」

文景琇道:「未與你我言,便與你我無關。」

龔知良想了想,還是道:「我是想說,咱們的安排,是否會乾擾到他老人家的布局。老臣才智有限,恐傷天人之意。」

文景琇擺擺手:「沒有高相,我們無棋可下。但若事事循譜,我們也不必下棋。」

龔知良行禮:「那臣便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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