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且飲此杯(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89 字 1個月前




「你看我現在多好?天下第一內府欸,天下第一!

我在齊國啊,有一塊很大的封地,封地百姓都是很淳樸的人。我的封地裡,還有一處很有意思的建築,有近古之風,喚做正聲殿。回頭你一定要去坐一坐。

我呢,現在是大齊青羊鎮男,同時還是四品青牌捕頭。

齊國的青牌捕頭啊,就像緝刑……啊哈哈,四品是什麼概念?外樓修士才能踏進那門檻呢,哥哥我提前就拿到手了!

從近海群島到齊國臨淄,哥哥我到處都是朋友,什麼事情都擺得平。

無論是爵位還是官位,這一次奪魁回去,還有得升呢!」

薑望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也不知是在解釋些什麼。

但說著說著,也終於不能再笑下去。

最後道:「別說我,說說你吧。這兩年都在牧國待著嗎?」

「啊,我在邊荒。」趙汝成的視線從酒液上挪開,抬起頭來,微笑道:「以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就稍微努力了一下。沒想到這麼隨便一努力,就成了天下第四內府。」

「邊荒……」

薑望重複了一遍,視線落在趙汝成缺失光澤的寸發上,目光很柔和:「那你殺了多少陰魔?」

「我殺了多少陰魔……」趙汝成似是算了算,然後笑道:「我數不清了。宇文鐸那裡或許有答案。」

見著薑望疑惑的表情,他解釋道:「就是那個辯發的傢夥,那天在狻猊橋跟你差點打起來的那個。」

薑望當然記得這人,後來在演武台上,宇文鐸還衝上台來抱走趙汝成來著。是個很有義氣的莽撞漢。

「你們交情挺好的。」他笑道。

「他是個還算厚道的人。」趙汝成這樣說著:「我在牧國過得也不差啊。要朋友有朋友,要紅顏有紅顏。」

兩個人又沉默了。

他們各自藏著傷痕,一路走到這裡。

他們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或許隻有他們彼此能夠感受彼此的痛苦,但也都不願意讓對方感受。

於是沉默。

酒倒了兩杯,但兩個人都一口未飲。桌上的菜餚,都是以前在楓林城常吃的,但他們也一箸未動。

「說起來……」這一次是薑望先開口,看著桌上菜餚,仿佛能細究出什麼重要的線索來:「怎麼不見鄧叔?」

「他啊。」趙汝成笑道:「在牧國待著呢。每天趕著幾匹馬,馱著貨物,四處售賣。做一個五馬客,遊戲人間。」

這的確是鄧嶽想要的生活。偽裝成五馬客的時候,與人討價還價的時候,做一個普通人的時候……他笑得最自然。

薑望心裡繃緊的弦鬆了鬆,他點點頭,說道:「這很好。」

「你現在也知道我的身份啦。」趙汝成笑眼迷人,語氣輕鬆:「鄧叔就相當於我的禦前侍衛,他很厲害的。」

「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薑望的語氣也輕鬆了一些:「就覺得鄧叔每天就婆婆媽媽地跟在你後麵,哪裡像個高手,天天就是『太晚了,公子回家吧』……」

「哈哈哈哈!」趙汝成笑得很大聲:「那時候他真的很煩人。」

笑著笑著,紅了眼睛。

他說道:「事情發生的時候,鄧叔第一時間帶著我去了明德堂,但是……沒有看到。那時候鄧叔以為是秦國的人追來了,所以一心隻要帶著我逃命。過了很久之後,才知道是邪教作亂……」

他語帶哽咽:「對不起!」

但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的這一聲對不起,他不止是對薑望說。

「安安沒有事啊!」薑望伸手,按在了趙汝成的肩膀上:「當時我帶著她一起逃走了!」

「你是說……」趙汝成猛然抬頭。

當年逃離楓林城時,沒能救下薑安安,是最讓他愧疚的事情。

他一直以為,整個楓林城域,除了他之外,隻有薑望機緣巧合活了下來。所以他甚至不敢提安安的名字,就是怕薑望因之傷心。

薑望的手上用了力:「當時我掌握了一道用壽命催動的秘法,而我隻有一次機會……」

當下,他就把楓林城覆滅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與趙汝成講了一遍。

包括他跟白骨道的接觸,包括他在災難發生那天所做的選擇。那時候他把唯一一次拚命的機會,留給了安安。也因此放棄了淩河、趙汝成、唐敦……

對於那一場災難,趙汝成一直隻有零零散散的線索,和一些私底下的猜測分析。雖然後來結合薑望的情況,也大概想到了部分真相,但還是第一次真正了解整個楓林城之覆的具體經過。

那地陷城塌的一幕,如在眼前。

那種憤怒、痛苦、煎熬,一似昨夢。

不由得俊臉生寒,咬牙道:「莊君狗賊,我必殺之!」

薑望拍了拍趙汝成的肩膀,然後收回手來:「那是以後的事情。」

他心中的仇恨,時時刻刻都在啃噬著他。但向一國之君復仇,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不可急切。尤其對方還是當世真人,是擊殺了雍國太上皇韓殷的當世真人!

倉促行事,反而是對楓林城域那些枉死者的不負責任。

因為他們如果失敗了,就再也沒人能替楓林城域那些人復仇了。

趙汝成張了張嘴,那一天的晦暗記憶從未遠離,今時今日,他有很多的話想說。

但最後隻是道:「可惜我現在不能去看安安。」

他的聲音極低:「我常常會夢見她。」

「就這麼大,這麼大一個小不點。」他的雙手比劃著名、比劃著名,終於放了下來,放在自己腿上,有一種無處安放的失落:「又可愛,又懂事。」

拔出天子劍、暴露出秦懷帝血裔身份的他,在任何一個國家,要麼被當做交好秦國的籌碼,要麼被當成對付秦國的武器。

在他足夠強大之前,他所體現的價值,很難脫離他的身份而存在。

所以暴露身份是不智的選擇。

但在鄧嶽犧牲、大秦鎮獄司再一次追上來之後,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需要時間來成長,更需要空間來容身。

唯有觀河台上揚名,才能在當前的局勢下,把秦懷帝之後的身份利用到極致,掙紮出一條不知是否能生、但暫且還可以往前走的路。

而這些,他並不想跟薑望說。

哪怕是天下第一內府,相對於秦國,也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一些。

「安安現在拜在淩霄閣門下,那裡很安全。淩霄閣的少閣主,跟我是好友。」薑望手在身前比了比:「她現在大概有這麼高。前些日子給我寫信,說她已經奠基成功了呢!她很用功的。」

「奠基並不是越早越好,須得調理得當,選一個最恰當的身體狀態……」趙汝成很是操心地說道。

「當然。」薑望道:「是淩霄閣主葉真人親自教導的她,青雨信裡也與我說了,安安基礎打得很好,符合開脈的條件。隻是年紀太小,後麵的大小周天難免要多些時間打磨。」

「青雨?」

「噢,就是葉少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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