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有史所載的鳳凰五類,何以在山海境中,成了鳳凰九類?
伽玄是如何成就的?為何不見於現世任何傳說裡?
是傳說的凋敝,歷史的遺失,還是……
此外還有翡雀、空鴛、練虹……
薑望越想越多。
天傾,燭九陰,混沌,王長吉所說的問題,所等的時機……
還有消失的九鳳、強良、朱厭。
甚至包括在北極天櫃山的時候,那個偷偷潛入五府海,蠱惑白雲童子的存在……
對方前腳剛走,白雲童子後腳就上報了,沒有一字遺漏。
那個神秘存在,也提到過「時機」。
什麼時機?
「薑大哥,你別嘆氣。」疾飛之中,左光殊忽然道:「九鳳之章拿不到就拿不到,我的選擇有很多,前路並不會被此局限。」
薑望一愣:「我剛才嘆氣了嗎?」
他迅速生出警覺!
第五內府中,赤金色的神通種子光芒大放,赤心不朽之光衝出內府,照耀五府海,乃至於藏星海、通天海……耀遍身魂。
修為到了他這樣的境界,不可能不記得自己是否嘆了氣。
他要找出情緒異動的根源!
赤心神通,當然是不二之選。
但見不朽光芒照耀下,通天宮裡,神魂顯化之身中,有一隻黑色的蟲子,慢慢被「擠」了出來。
它長著七隻長短不一的細腿,看起來很淩亂。有八隻厚薄不同的翅膀,給人以一種糟糕的感覺。
全身上下有七個口器,八隻舌頭,亂糟糟地嗡成一團,
代表三昧真火的赤紅之光迅速湧來。
這怪蟲八翅一顫,便已消失不見!
「唉……」左光殊嘆息道:「到底還有多遠呢?這凋南淵什麼時候是個頭?」
薑望直接一手抓住他,急道:「放開神魂!」
神魂顯化帶著赤金之光,直接降臨左光殊的通天宮中。
左光殊雖然不明所以,但對薑望是毫無保留地信任。
直接敞開通天宮,神魂顯化之軀也落在薑望身前:「怎麼了薑大哥?」
被薑望神魂上的金光一照,自他神魂顯化之軀的眉心處,那七足八翅的怪蟲亦飛了出來,同樣地一個顫翅,便已經消失了。
薑望神魂退出,與左光殊幾乎是同時看向月天奴。
月天奴麵無表情,眼神也很平靜:「發生什麼了嗎?」
「是食意獸。」左光殊下意識地想嘆氣,旋即又警覺地止住了。
「原來如此。」月天奴聽名便知,有些警惕地道:「在凋南淵這種地方,出現這種東西,也很正常。」
他們倒是你懂我懂的,默契十足。
唯獨薑望一無所知:「食意獸?」
左光殊道:「山海異獸誌有載:有食意之獸,體黑無後,以疫染生,或名『黑子』。七足而八翅,七嘴而八舌,常為嘆息。來去不知,所棄者萬念俱灰,皆不能活。」
薑望皺眉道:「看來黑子已經走了。」
左光殊搖了搖頭:「黑子不會離開。隻要被它盯上,它就會永遠盯著你,你走到哪裡,它就跟到那裡,伺機食意。」
薑望很驚訝:「哪怕吃不飽嗎?」
月天奴合掌道:「你的痛苦,你煩躁,你的不安,乃至於旁人對你的關心、對你的牽掛、對你的擔憂……全都是它的食物。它怎麼會吃不飽?」
這東西實在可怖,連身懷赤心神通的薑望,也險些著了道。
清楚食意獸來歷的左光殊,也被輕易入侵。
薑望嘆道:「還是月禪師巋然不動,金剛難濁。我不及也。」
月天奴搖頭道:「我非金剛難濁,隻是它未能入我淨土……想來它的目標並不是我。倉促之下轉移,也不會挑戰我之禪心,如此而已。」
薑望若有所思,腳下青雲隱現,卻是一步也未停。
「禪師知不知道,有什麼法子能解決這惡心的東西?」左光殊道:「它一直跟著,實在不知什麼時候會著了道。或有什麼便宜之法,一時應對也好。」
「此獸生而又滅,哪裡能夠根除?」月天奴道:「至於應對……薑施主已經給出答案了,繼續往前走便是。食意獸出現在這裡,就是想讓你停下來,你停下來與之爭鬥,它的目的便達到了。你會慢慢淪落,慢慢腐朽,最後……和它一樣。」
「我明白了!」左光殊道:「不用停留,也不要加快腳步。不要為了這樣的東西,改變自己。看到它,但是不要在意它。」
「你明白了,但沒有完全明白。」薑望忽然往前一躍,這一步風雲突變,仿佛踏破了某個無形的界限。
暗沉沉的天穹,一下子亮堂起來。
藍天,碧海,浮山,遠島,飄渺雲煙。
如詩的畫卷。
像是從天黑走到天明。
一路急趕忙趕,終於是已經離開了凋南淵。
薑望道:「你沒有想清楚,食意獸為什麼會出現在凋南淵!而這個答案,隻在凋南淵之外。」
「為什麼?」左光殊緊跟著一步踏出來。
離開凋南淵,就連傀儡之身的月天奴,也顯得一下子放鬆了許多,輕輕宣了一聲佛號。
薑望看著身邊的這個少年:「我先回答你,為什麼水中的怨蟲,你沒能發現!」
左光殊立即想起來月天奴沒有說完的那個「而且」,心中已是有了些猜測,但還是問道:「為什麼?」
薑望道:「因為凋南淵是混沌的神權所在,哪怕你有河伯神通,也根本不可能跟它競爭執掌水域的權力,一滴都不可能。它不想讓你發現怨蟲,你當然就發現不了。」
「你是說……混沌有問題?」
「我們隻求九鳳之章,混沌隻給了我們一條線索。伽玄既然已是浮屍,那混沌怎麼會沒有問題?這根本無需思考。」
左光殊俊眉緊蹙:「那什麼燭九陰欺淩眾神,什麼唯南不臣,也都是在騙我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混沌沒有安好心,這就足夠了。」薑望說著,從懷中取出用衣衫包裹著的那座凋零塔,隔著一層道元、一層神通之光,毫不猶豫地反身一扔,將它砸回凋南淵。
砰!
明明前方空無一物,明明人行無礙。
但這座慘白色的尖塔,卻像是砸中了某處實質性的屏障,發出巨響。
沒有砸回凋南淵,反而彈飛了回來!
它在空中迎風便漲,越漲越大、越漲越高。
頃刻之間,便已高達千丈,而且還在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