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豈是如此逼仄之天下(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178 字 4個月前





「薑望啊。【Google搜索】」齊天子的聲音仿佛落自九天:「你是當真不怕死?」

「臣怕死,怕得要命!」薑望道:「臣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臣在這個世上還有很多牽掛,臣還欠了許多……許多!」

「若要現在就歸於大齊,臣不甘心!」

「但不知道為什麼,臣對陛下有一種相信。人們說天家無情,人們說帝王心術,可臣總覺得,天子待我甚厚,待我極誠。我亦以誠報天子!」

「我曾聞,百般糾葛成魔孽,心有不甘必自牢!」

「我這樣愚笨的人,如何能自欺欺人?欺一時或可欺一世可乎?欺心或可,欺君可乎?」

「陛下,我已經認識到,我的路不在這裡,不在國家冒錄體製中。離開齊國之後,我不會再加入任何一個國家。從此天涯路遠,孤身求道。」

「好個『百般糾葛成魔孽,心有不甘必自牢!,」齊解天子撫掌道:「朕竟不知,你在齊國,是如此不甘!」

「陛下。」薑望始終屈著身,沒有再直起來:「臣的不甘,不是陛下待我不好,不是齊國不夠偉大。臣的不甘是陛下待我太好,而臣無法全報!」

「為陛下之宏圖,我願提劍浴血,披千傷而不退。但臣的三千甲士,臣的兩百近衛,臣之親衛統領方元獻……臣在割舍之時,痛心難徹。殺陳治濤有益於國,而臣竟想救之。說降竹碧瓊有益於國,但臣不敢麵對。」

「陛下待臣,是推心置腹,無復厚之。臣真想全心全意為陛下之偉業,不擇手段,不顧一切。可臣竟不能做到!」

偌大的得鹿宮裡,一切都是凝固的。隻有薑望的聲音還在跳動。

全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會在天子麵前表忠心。都會說聽書自己願意為天子、為國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其中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

但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在天子麵前剖心作言,說自己做不到為皇命不顧一切。

何其愚蠢!

齊天子慢慢地道:「孤相信這是你的心裡話,但這恐怕不是全部。」

薑望道:「臣心無掩,陛下一眼可見。」

「真的是不敏!無智!又少識!朕叫你讀書,叫你讀史,你讀到了什麼?」齊天子隨手拿起旁邊的一隻玉盞,狠狠摔碎在薑望身前:「你讀到了狗肚子裡去!」

啪!

玉屑均勻地炸開,在地上攤開了一朵花。碎盞之水如河流,些許茶葉似扁舟。蜿蜒,飄搖。

韓令看得眼皮直跳。

這隻星河是天子最愛的茶,月朝之茶,皆以此書南飲,遊戲今既摔碎於此,可見其怒。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斬殺薑望。可薑望沉默不語,隻是把頭壓得更低。

齊天子靜靜地看了他一陣,道:「站起來。天下豈是如此逼仄之天下,叫你不能直身?」

薑望於是直起身:「謝陛下!」

「謝早了!」齊天子冷笑一聲:「你在齊國所收獲的一切,你都付出了相應的努力。你的功績無法抹去,我泱泱大國,也能容天下人來去自由,不缺你薑望一個。但齊國給你的榮耀、勛名,你不能說放下就放下。」

臣自知輕率魯莽,固執短見,有傷天子之心,臣亦慟之!臣願意接受任何懲處,以期有萬一之安慰。

「朕廣有天下,不獨你薑青羊!」天子一拂袖:「與冠軍侯打一場。勝了,放你無牽無掛地走。若敗了,朕要削你的爵,奪你的職,撒你的封地,拿你下獄反省!」

「可以」

「朕還沒有說規矩。」

「陛下天心獨握,自然公正無倚。無論什麼規矩,臣都接受。」

「你還稱臣?」

「至少現在還是。臣視陛下為長者。雖不再朝,於心為念。」

「規矩界有一條。」齊天子說道:「你不能殺他,因為他是大齊國侯,他可以殺你,因為你不願為臣!」

薑望深深一禮:「薑望雖死無怨!」

「去宣冠軍侯。」天子道:「告訴他,朕要他全力以赴,痛下殺手。」

韓令行了一禮,領命而出。

他走出得鹿宮,走到高大的廊柱之前,以手撐柱,方才得以喘息。招了招手,命不遠處的小黃門過來。

「陛下的話,你都聽見了?」

小黃門挪動僵硬的身體,往前一步,險些一個趔趄摔倒,索性就跪伏在地上:「啟稟總管,都聽見了。」

「派隨堂太監……」。韓令說到這裡,了頓頓:「秉筆誰在?」

小黃門從懷裡翻出名冊,手忙腳亂地找了一陣,才道:「今日輪值的是丘吉總管和仲禮文總管。」

「真是巧了。」韓令略想了想,揮手道:「讓丘吉去傳旨吧。」

他之所以說「巧」,乃是因為當日武安侯與冠軍侯授爵之時,正是丘吉和仲禮文捧印。今日兩位侯爺相鬥,輪值的秉筆太監又恰好是和他們各自交好的兩位。

而讓誰去傳旨,顯然也算是他韓令的一種選擇。

有時候不得不嘆,機緣巧合!

小黃門牢牢記著天子的話,低頭起身,逕往禦書房去。尋到了正與仲禮文各坐一室,正一遍遍練字的丘吉。

他隱約瞧了一眼,臨的似乎是「醉酒章」。

武祖當年酒後之作,論及天下形勢,狂草而捲風雲。

秉筆太監臨歷代天子之字,那是再也正常不過的。

「韓總管有什麼吩咐?」丘吉先開口問道。

小黃門把天子的口諭複述了一遍,不敢多一字,亦不敢少一字。

「我知道了。」起身,離開了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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