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日落(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452 字 1個月前





原天神至高神廟裏,有漫長的靜默。

整個和國範圍內,是漫長的悲聲。

戰爭——或者說一麵倒的屠殺已經開始,在宗德禎或者景國更高意誌開口之前,冼南魁不會停手,神策軍刀不封鞘。

“……就這些?”最後宗德禎問。

玉京山大掌教已經聽完了原天神的解釋,但好像並不滿意。

原天神所顯化的看不清麵目的青衣神人,完全不體現威嚴。隻是像一頭受困的怒獸,壓抑著聲音,憤怒地低吼:“我隻知他們要在這裏做事!不知殷孝恒會來,更不知他們要殺殷孝恒!你們景國事先並沒有知會我!”

“你不知他們是誰?”宗德禎再問。

“你想想看,他們會讓我知道身份嗎?他們甚至不敢走進這間神廟,隻是在和國國境線上隱秘地傳訊!”原天神本來是如此說,但看著宗德禎紫色的眼睛,隻能又恨恨地補充:“跟我對話的那個人,很可能是平等國的那個昭王!”

“何以見得?”宗德禎問。

原天神道:“我隻是猜測,我也隻能猜測!你可以不必取信,但我給了你們回答!”

宗德禎不說話。

但神策軍的伐山破廟還在繼續。

這支來自中央帝國的天下強軍,在和國境內根本不受阻礙,任意縱馬馳騁。

馬蹄過處,和國城防似紙糊。刀鋒所向,和國軍隊如泥捏。

一座座巍峨的神廟,變成一處處的斷壁殘垣。虔信者以屍鋪階,祭司的腦袋,被掛在廟門。

大批的原天神信徒,被逼著摔碎辛苦奉祀的神玉,被逼著在神廟之前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瀆神。另外一些被關進牢獄,等待進一步“清醒”。反抗最激烈的直接殺死!

每一幕都發生在原天神的眼睛裏。

混沌般的眸色,從不會清晰地體現喜悲,但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在其間翻滾?

祂終於是說道:“四十多年前昭王潛來過天馬原,我注視過他的痕跡,他們給我的感覺是相似的。”

天馬原一直被兩大霸國劃為禁區,不許他人探索,平等國的昭王竟潛來過!

其意何在?其謀何來?

“你怎麽知道當時潛來的那個是昭王呢?”宗德禎看著祂道:“如你所說,他們不會讓你知道身份。你怎麽確定他是真的昭王。又或者說,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昭王是誰,他不必在你麵前隱晦!”

原天神道:“當時他們邀請我加入平等國。”

宗德禎若有所思:“我想知道他們當時給你開了什麽條件。”

“我拒絕了!”原天神道。

宗德禎倒是並不糾纏這個問題,什麽條件能打動原天神,他再清楚不過。無非是幫助祂完成真正的超脫,但平等國真有能力和意願兌現畫餅嗎?想來原天神也不敢相信。他問道:“四十多年前……具體是哪一年?”

原天神這次沒有遲疑:“道曆三八八八年!”

齊國贏得霸業的那一年!

曆史在他深邃的眸光裏翻過,宗德禎略略點頭:“直到此刻我才確定,尊神大人,你的確有同我交流的誠意。”

“原天神是妄神,原天神教是偽信。”

宗德禎公然宣稱此言,幾乎否定了原天神賴以根存現世的基礎。伐山破廟,則是徹底地摧毀了原天神教。

換做任何一方如此,原天神都必然與之不死不休。

但對方是宗德禎,祂縱有天傾之怒,不能宣泄。

現在又稱“尊神”!

宗德禎所強調的,無非就是這個道理——祂究竟能不能算尊神,要看景國認不認。

“那麽——”原天神屈辱地道:“可以叫停冼南魁了嗎?”

“不可以。”宗德禎說。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冰冷:“拔儘和國境內的原天神廟,是因為你做了錯誤的選擇。殷孝恒已經死了,這結果不可以挽回。你本可以避免,但是你沒有。”

原天神混沌的眸色裏有了真切的翻滾的憤怒,那種情緒甚至穿透祂的神位而存在,但最終還是靜默。

直到這個時候,宗德禎才用足尖點了點地麵:“但我們會留下這一座,因為你此刻的正確。”

白色的道袍輕輕一卷,宗德禎轉身離開了。

已經死掉的原天神教大祭司,被撞碎的那幾十堵高牆,就是景國人對這座至高神廟僅有的破壞。和國的都城,今日不會再有景國人來。

很久很久,原天神的身形都靜默在那裏。

祂仿佛在靜聽,那一座座神廟毀棄的聲音。

和國太渺小了,景國的鐵蹄,根本踏不到日落時分。

其實和國這樣一個小國,境內的這些神廟、這些信徒,無論存亡與否,並不會影響到祂的力量。祂這般神位,早就擺脫了信仰的寄托。

像牧國之於蒼圖神,才會有至關緊要的影響。因為一座現世霸國的供養,人道洪流所絞纏的信仰之力,可以最大限度拓展現世神祇的神威邊界。

但這是祂的國啊。

祂的尊嚴,今日被肆意地踐踏了。

景國以此來宣示威嚴!

不是祂的尊嚴,就是祂的頭顱,祂沒得選。

抑或說,從一開始,這就是祂的選擇。

一開始的對話裏,原天神有意提及太虛道主,故意去朝聞道天宮,讓宗德禎那位已不能自言的弟子,為自己作證。宗德禎則是一口一個“畸形產物”、“虛假永恒”。

雙方互戳傷口,顯然是原天神更痛一些。

因為宗德禎未見得在意虛淵之,甚至很有可能是親手主導了虛淵之的結局。走到了今天的原天神,卻不可能忽視自己的尊嚴。

是原天神不知道怎麽把宗德禎戳得更狠嗎?

經曆了幾萬年的歲月,幾乎完整地注視了宗德禎的人生軌跡,祂有什麽不知道?

隻是祂的忌憚更深。

祂無法肆無顧忌地給予傷害,就像宗德禎幾乎與祂抵麵,甚至是把祂的尊嚴踩在腳底,祂也不能傾瀉自己如海的神威。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天馬原。

天馬原在景國和荊國的共同控製下,兩大霸國都有將之摧毀的能力,而景國已經表現出決心。

原天神的命脈在其中。

現在都說景國是中央帝國,天京城是現世中心。

但所謂的“現世中心”,在漫長時光裏,是有所偏移的。

更早之前,或者更具體地說——在神話時代,天馬高原才是中心。

當然,那時候天馬原還不叫天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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