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豈遂我意(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11 字 1個月前




燕少飛問的是章守廉是否當得了一個「才」字,是否在魏天子唯才是舉的範圍裡。

但更是在問——

今章守廉懷惡而能肆行,是規不能立耶?今章守廉無德而能為害,是魏天子之過耶?

朝見天子,麵諫其非。

一直以來,被視為人臣典範。

何也?

蓋因在一個執掌生殺八柄的存在麵前,所為「冒犯」,實在需要莫大的勇氣!

即便是麵對有著雄心壯誌、很多時候願意納諫的天子,也有一個「訕君賣直」的罪名等著在。

歷來有求名不惜生死者。但也不乏一些命保不住、名也求不得的例子。

君不見觀河台上遊驚龍,使景天驕勝天下一百年。一朝下野,寂寂無名多少年,而今滿門誅滅,誰為言之?

燕少飛敢有此問,輕訕君名,已有取死之道。

尤其他麵對的,是魏玄徹這樣的、向以「乾綱獨斷」聞名的天子。

曾經推行武道於全國,朝野反對者眾,天下怨聲沸反。他高舉法刀,言反者無罪,行反者必殺,而舉朝上下,但有告病告老皆準休,但有辭官辭將者皆放行。

一度天啟殿中,朝立者數不過半。他仍然堅持。

如此天子,豈容犯顏?

但此時此刻,麵對燕少飛的詰問,魏天子的聲音依然平靜:「章守廉的價值,並不在於他的才能。但你若因此看不到他的才能,朕也隻能說,我魏國第一得意名過其實。」

燕少飛道:「當今之天下,欺世盜名者眾,名過其實者多。魏國第一得意當然不應該名過其實,但具體到燕少飛這三個字,當然也可以是其中之一。」

魏天子負手於後,審視著他:「章守廉有他存在的意義,但也已經到了要死的時候,這個名聲朕本來是要給你的。沒有惡,哪來的善?沒有素行不法,你何得俠名?不犯朕顏,你如何稱一『直』字?但想不到你經營的本事不大,惹事的本事不小。去國遠行這幾年,在朝中還得罪了能人,不欲你一飛衝天,先你返京之前,雇凶殺死了章守廉。」

養一個國舅給愛卿殺,以養卿名!此等器重法,史書難見。

燕少飛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在回京的路上,就能那麼恰巧的知曉章守廉之惡行。古來君心如天心,自然可以使各種巧合成行。

他沒有問章守廉為什麼到了要死的時候,天子不言,自是其事甚密。天子不言,已是給予了不言的諸多線索,但他也不去猜測真相。

丹陛之下的遊俠隻說道:「燕少飛如需天子留名才得以名天下,又哪裡配得上陛下的等待,哪裡配得上『得意』?昔我往矣,章守廉儘管刃於他人之刀;今我來歸,陛下也儘管長夜登高看紅蓮!」

魏天子看了他一陣,慢慢地道:「去國遠行的這幾年,看來燕卿並未虛度。」

燕少飛道:「昔年草民與天子約,要替魏國捧回一魁。觀河台上未遂願,引為憾事,不敢惰行。」

魏天子大袖一揮:「撿來的魁名,豈遂朕意?不要也罷!要拿,就拿一個壓服天下,不敢有抗聲的第一魁。」

燕少飛拱手拜曰:「草民當奉旨而行。」

魏天子遂笑:「朕有燕得意,如姬鳳洲得遊驚龍,薑述得薑武安,而開局相似,終局必不與他們同!」

姬鳳洲是統禦天下第一帝國的無上天子,薑述是一生無敗績、帶領齊國坐穩霸主寶座的蓋世雄主。

而魏天子自比之,真是天心甚壯。

但燕少飛要同遊驚龍、薑武安相比,還差一個毫無爭議的黃河魁首。

他魏玄徹要同姬鳳洲、薑述相比,也還差魏國成就天下霸國的那一步。

燕少飛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遊驚龍的理想是什麼,薑武安的理想又是什麼,我的道路不在魏國之外,不打算再遠行。燕國已經亡了,亡了很多年。我隻是一個恰巧姓燕的魏地遊俠,並不肩負什麼舊燕榮光。如果非要說什麼牽扯,大約也隻是因為身上的這個神通,叫我自認對禍水有一份責任。」

禍水之活源,即是現世的負麵。所謂「惡觀」形成的因由,也可以稱之為……「業」。

昔年燕國強盛之時,業火紅蓮開遍無根世界,乃人間勝景。

魏天子看著眼前的遊俠兒,意味深長地道:「每一個真正的強者,都對禍水負有責任。」

……

……

有時候運勢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事情。

燕少飛隨意選擇一條路線,恰好就放過了仵官王,撞上了卞城王。

也不知是誰的運氣更不好。

好在彼時的卞城王已經靠近魏國邊境,果斷憑殺意稍阻,劍出不殺敵,以遁在感官外的一劍,極速穿飛於人們的視覺和聽覺外,直接遁出了魏國。

成功與守在國境線外的秦廣王會合。

他讓燕少飛不要再追,也算良言。

燕少飛若是追蹤至此,秦廣王是決計不會手下留情。

「怎麼殺一個內府境的章守廉,動靜弄得這麼大?」秦廣王坐在高高豎起的河堤上,麵向長河波濤,時不時有高高躍起的浪花,碎在他的靴底。

而長發儘後披。

「這得問仵官王了。」卞城王走上了河堤,撣了撣衣袖,似是要撣去晦氣。

說晦氣,晦氣就到。

仵官王拖著氣息衰弱的身體,蔫在黑袍裡,搖搖擺擺地走在堤壩下。有一種身心都在抗拒靠近而不得不靠近的感覺。

他在堤壩下方,仰頭看著高處。以正在緩緩垂落的夕陽為背景,秦廣王和卞城王一坐一站,同時回頭看向他。

「哈!哈!哈!」仵官王乾澀地笑了三聲:「任務圓滿完成,咱們組織的輝煌戰績,又添上一筆!」

但卞城王沒有笑,秦廣王也沒有。

轟!轟!轟!

長河波濤撞雄堤,此聲壯極,如擂天鼓,讓人緊張。

「哈!咱們在魏國騰挪轉戰數千裡,鬨出如此大的動靜!」仵官王開始關心同事,認真營造出一種欣慰的語氣:「想來景國那邊已儘知消息,不會再封鎖國境,泰山王他們也可以安然撤離啦!」

秦廣王溫和地注視著他:「你真的很關心泰山王。」

仵官王張開雙手,坦坦蕩蕩:「都是同事,本就該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就像我今天遇到危險,卞城王也主動救了我,我非常感謝他。」

他看向卞城王,努力讓殘忍的眼睛變得誠懇:「卞城兄,在下感激不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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