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骨沒想到,她隻一句話,那人就真的來見了她。
對於這個大業至高無上之人,齊骨其實並沒太多印象。
在她記憶裏,不管何時見到他,都得低頭,都得跪下。
能見著的,隻有那雙朝靴。
很多時候,皇帝宋普,在齊骨腦子裏,就隻是一個代號,或者說,是個權力的化身。
真正見了他,細細端詳,齊骨有種夢碎的感覺。
發色灰白,麵皮褶皺,渾濁的眼,黃褐色斑紋,種種細節,無一不在向齊骨昭示:所謂帝王,也不過隻是個普通人。
他也會蒼老,他的容顏,他的精力,都會隨著歲月,隨著時間,一並逝去。
縱使他手握無上權柄,縱使他黃袍加身,身上無處不以金色繡線和龍雲紋飾。
縱使他一聲令下,世上什麽稀奇的物什都會有人替他尋來。
可這仍舊改變不了他也隻是個人的事實。
隻是被權力神化罷了。
“在想什麽?”宋普見她隻呆呆地瞧他,一句話不說,覺得有些好笑。
齊骨被他的問驚醒,察覺失態,起身跪下,低聲告罪。
“沒什麽,多住些時日,習慣了,你就不會出錯了。”宋普對齊骨的態度,還算滿意,把如花少女瞧了兩遍,笑著點點頭,叫她好生坐著。
“朕記得,你小時候,雲衡喚你嬌兒,對吧?”
“嗯,陛下記性好,那是臣幼時小字,爹爹喚著玩耍罷了。”
自此,宋普便喚齊骨為嬌兒。
同人談及,也都是說齊嬌兒,齊家嬌兒,言語間,無不顯示恩寵和喜愛。
可齊骨不明白這寵愛來由。
“陛下安排那兩個冒失的丫鬟來臣殿中,白白枉送兩條性命,是何用意呢?”齊骨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問。
她深知信任對男人的重要,也不對宋普藏私,隻做小女兒情態,樣樣依賴他。
宋普很享受她的依賴。
“這宮裏頭,除了朕,你便是最尊貴的人了,這宮裏頭的規矩麽,位置越高,拘束就越小,你年紀還輕,諸多事,不知曉,多死些人,你就懂得了。”
一句話,也沒多少字,卻把齊骨震得險些癱軟在地。
她入宮來這月餘,中宮殿裏,直接間接,確實死了不少的人。
請安挑釁她的梅嬪。
刻意撞她的教習女官。
往她飯菜中下毒的膳房女廚。
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約莫二十之數。
齊骨記得不差的話,裏頭甚至還牽連了一位皇子,兩位公主。
這麽多人,宋普隻是拿來給她當教導規矩的?
“怕了?”宋普看她麵色發白,心中歎息。
到底年幼,也是給齊雲衡寵笨了。
但……
想到她這一年來的成長,宋普又覺得她不止如此。
“沒有。”齊骨確實沒怕,她初時,不過是為宋普如此偏愛,感到驚心罷了。
最為擔憂的是,齊骨想不明白宋普偏愛她的緣由。
一開始入宮為後,齊骨隻道這是宋昭蘇的安排,是宋昭蘇動了手腳。
但今時今日,齊骨忽然想明白,宋昭蘇在大業,所有權威,也不過都是身側這個男人賞賜給他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