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毅道,“母親說,她不怪父親。父親若不動手,她們可能下場更慘。”
韓攸寧想起師父說的話,滅楚之戰對大周來說是正義之戰,可對破國的南楚人來說卻是無儘的傷痛。雖說戰爭是南楚挑起,可父親帶領的正義之師,在他們眼中是侵略者,是噩夢。
韓攸寧還是想替父親解釋幾句,“你跟隨定國公多年,該知道他不是那種狠辣嗜殺之人。滅國之後屠城這種事,他不會做。”
“國公爺不會那麽做,可皇命難為,南楚的大族幾乎被屠儘了。”
段毅扭頭看向韓攸寧,一雙眼睛沉得厲害,“一個國家的起複,靠的是世家大族的力量,皇上這是要將他們剪除乾淨,永絕後患。”
韓攸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也就是說,父親屠儘了南楚世家貴族。
世家貴族都是大族,每一個氏族動輒數百家口。每滅一個族,便足以血流成河,染紅一座城。可以想象,當時的南楚猶若人間煉獄,處處人心惶惶。
她問,“你出身貴族?”
段毅點頭,“是。”
韓攸寧收回目光,心中生出些心虛和愧疚來。這麽算起來,父親算是他的滅族仇人了,雖說皇命難為,可血洗南楚的人是父親。
南楚人大多數都是恨定國公的吧?
這就是武將的無奈和悲哀。他們以戰止戰,做的是殺人的營生。無論正義與否,每一條人命背後,必然承載著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那些人大多不會去恨下令殺人的皇上,而是會痛恨和咒罵那個殺人的劊子手。
她問,“你怨恨我父親嗎?”
段毅沉默片刻,“我怨恨的是滅楚時的定國公。國公爺收留我,栽培我,我心懷感激。”
也就是說,還是怨恨的。
可就是這個怨恨定國公的人,卻為守護他的女兒丟了性命。如果不是段毅以死相護,她前世恐怕要早死兩年。
韓攸寧苦笑,“你與我說這些,就不怕我不敢再用你,將你交還給父親嗎?”
段毅沉默望著桑榆日暮,臉上染滿了夕陽昏黃色。
韓攸寧道,“我信你。”
段毅神色微怔,“王妃為何還敢信卑職,您不怕卑職對您不利?”
韓攸寧道,“我剛進定國公府時,尚不是國公府大小姐,你便護著我,忠心耿耿,我不信你信誰?”
段毅嘴唇動了動,“天色不早了,該下山了。”
“好,下山。”
韓攸寧招呼胡牧,一行人往山下走。
一路上,葉常戒備地盯著段毅,將他遠遠地擠在後麵。
回梧桐苑後,葉常跟著進了屋,讓秋葉和鈴兒在外麵候著。
“王妃,您可不能再讓段毅跟著了,南楚人!您就不怕他為族人報仇?”
韓攸寧還沒說話,蘇柏先不高興了,“說什麽呢!南楚人怎麽了?你見我對王妃不利了嗎?”
葉常道,“段毅是南楚貴族!闔族被定國公滅門了!”
“什麽?!”
蘇柏蹭地站了起來,“誰跟你說的?”
葉常白了他一眼,“在滄源山頂,段毅自己說的!”
這個人是不是傻,就這麽明晃晃把自己的身世給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