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晨曦的到來,下榻在旅館的特蕾莎,又迎來了一個毫無樂趣的早晨。
因為最近睡眠一直不太好,所以她起床也越來越晚,直到十點鍾左右,她才慵懶地從床上走了下來,然後在女仆的幫助下梳洗打扮。
剛剛洗好頭發的特蕾莎,坐在梳妝台前和鏡中的少女對視著,眼看她柔順的長發被卷起來,盤出了一個發髻,然後耳朵上也戴上了小巧的珍珠耳環。
特蕾莎不喜歡濃妝豔抹,同時因為生性靦腆,所以她平常的打扮並不奢華,但即使如此,少女的青春魅力和原本就擁有的美貌,然後讓她顯得光彩照人。
因為最近發生的一係列變故,她眼睛和細細的眉毛當中總是藏不住一股哀愁。然而這份愁緒非但沒有讓她的容顏減損,反而更讓她多了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嫵媚。
她現在確實心裏不太好受。
費儘功夫來到了羅馬,拜訪萊蒂齊亞皇太後,並且在巧合之下好不容易碰到了殿下的女仆,卻沒辦法得知他現在的下落,這又怎能不讓人心焦?
她當時有心想要繼續逼問,但既然萊蒂齊亞陛下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麽她眼下剩下的隻有等待了。
自從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神思不屬,雖然明知道萊蒂齊亞身為曾經的皇太後不至於說話不算話,但是卻又總是忍不住擔心自己再度竹籃打水一場空,丟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
在這樣的患得患失之下,最近她的睡眠質量就又下降了一截。
在梳妝完畢之後,年長的女仆滿意地看著自己辛勞的作品。
接著,如同對待自己女兒一樣,親昵地撫弄了一下她的頭發,然後小聲感歎。
“哎呀,我們的殿下真是太可愛了!”
特蕾莎也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雖然她不至於全盤接受女仆的讚美,但是自己也覺得自己不比在社交聚會裏見到過的同齡小姐們差。
可是,眼下她們一定在暗地裏笑話自己吧……一想到這裏,特蕾莎又重新變得頹喪了起來。
自從發生那次變故之後,有關於她的風言風語傳遍了維也納的大街小巷,社交界也在竊竊私語這樁大新聞。
特蕾莎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提到自己的,但無論他們的口吻是同情還是嘲弄,對她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彈雨。
好在特蕾莎原本就不喜歡參與社交活動,不然的話,天知道自己該怎麽挨過這段日子。
如果這一切有殿下類似“請等等我,我會回來的”之類的許諾作為補償的話,這倒不算是什麽災難,可是殿下留給她的,隻有一封言辭懇切但斷絕關係的信件。
如果隻是殘忍的告別,那言辭再謙卑又有什麽意義呢?隻是讓鋒利的刀刃上雕刻些許無意義的花紋而已,刺進心中是同樣的痛苦。
雖然在父母麵前,她一直維持著自己的剛強和冷靜,甚至直接用燒掉信件的方式,剛烈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和堅持,可是在一個人獨處、尤其是夜幕降臨的時候,她也會有無比的惶惑和恐懼。
上帝啊,我到底身處在哪裏?又到底是在為什麽而堅持?又會有什麽結局在等待著我、什麽地方是我容身之處?
這些問題一直響徹在她的耳邊,她無力回答,隻能用痛苦的淚水和壓抑住的嗚咽來暫時逃避。
她不怕犧牲也不怕艱難,但是她害怕這一切犧牲和堅持最終毫無意義,害怕她付出的真心被拋到九霄雲外。
所以她拚儘全力,她一定要找到一個答案。
“殿下,您又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嗎?”也許是感受到了公主殿下的精神恍惚,女仆關心地問。
“沒什麽。”特蕾莎連忙眨了眨眼睛,重新恢複了鎮定,她不希望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彷徨。
“您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那隻是那個家夥不識貨而已,絕不是您自己的問題。”女仆憤憤不平地說,“殿下,輿論的風暴總會過去,隻要再過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會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到時候憑借您的美貌和才情,難道還怕找不到優秀的求婚者嗎?他想要去胡折騰就隨便他去吧,您自有自己的王冠等著摘取……”
“停下,別說了。”特蕾莎厭煩地打斷了女仆的話。“我不想聽到你詆毀殿下!”
女仆隻得停下了口,慌張而又無奈地看著公主殿下。
特蕾莎控製了自己的情緒,然後站了起來。
“好了,我要去吃早餐了,你先忙吧,別跟著我,我想靜一下。”
接著,她走出了房間。
焦躁地來到了旅館的餐廳當中。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餐廳當中沒有多少人,特蕾莎隨手拿了一些吐司和糕點充饑,順便接過了仆人帶來的信件。
特蕾莎這是第一次出遠門,父母當然放心不下,時不時地就會向她寫信,詢問她的近況,順便跟她聊家裏的事情;而特蕾莎也每次都認真地向父母回信,一一說到自己旅行當中的所見所聞。
這次和往常一樣,她在早餐的時候看信。
這次收到的信,信封上的簽名是父親,不過看上去不是家裏往常所用的信封——不過這也不奇怪,因為父親有時候需要到其他地方執行皇室公務,所以在興致來的時候,經常隨手拿身邊信封和信紙對母親和自己寫信,訴說他遇到的趣事,特蕾莎也早就習慣了。
她拆開了信封,打開一看,然後發現信裏就是普通地扯了一些家常閒話,叮囑自己保重身體,並且建議自己可以到羅馬城的知名古跡當中遊覽一番,畫些畫寄回來給他看看,比如他一直神往的哈德良皇帝的離宮。
信的內容非常普通,所以在看完了以後,特蕾莎就已經想好了回信的措辭。
她原本就沒有什麽心情旅行,來羅馬主要也是為了拜見萊蒂齊亞而已;自從那天確認了少年人的下落之後,她更加就沒有興致觀光了。
這些天,雖然為了打發時光她草草地在羅馬周邊逛了幾次,訪問了一些古跡,但這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樣,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樂趣。
但是既然父親有這個建議,那麽她當然也樂意配合一下。
正當特蕾莎準備繼續進餐的時候,她的手突然停下來了。
這封信有古怪——她腦中靈光一閃。
接著,她又拿起信仔細看了下,然後就感覺信中的遣詞造句實在不太像父親平常的口吻。
而且筆跡也有點奇怪,雖然看上去像模像樣,但是在特蕾莎從小就在卡爾大公身邊長大,見慣了父親的筆跡,剛剛隻是心事太多所以才沒注意,但集中精神以後,她很快就看了出來,這封信絕對不是父親寫給自己的。
所以這是一封偽造的信。
到底是誰特意要偽造一封這樣的信送給自己?又真正想要表達什麽?
特蕾莎心頭狂跳,她突然想到了那個可能性。
莫非是殿下寫給自己的?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畢竟殿下拜訪過自己家不止一次,也在書房當中看到過父親的手書,以他的才智和文筆,模仿父親的筆跡也不是難事。
再結合信中的內容,所以……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是殿下特意寫給自己的,邀請自己去見麵?
興奮的狂喜頓時讓特蕾莎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這麽多天來憂心忡忡擔心的問題,眼看就要得到一個完美的答卷,她快要承受不住這份喜悅了。
她的手微微發抖,於是手中原本拿起的牛奶,也從杯子當中灑了出來,落到了紅色絨桌布上,留下了幾滴白色的痕跡。
特蕾莎,鎮定!鎮定下來!
特蕾莎在心裏對自己喊了一聲,然後強行撫平了淩亂的呼吸,平穩地把杯子放了下來,用手絹擦拭乾淨了桌布上的汙漬。
一切目前都還隻是個猜想,不能高興太早,失了心態。
接著,她平靜地重新看起了信件。
這一次她看得非常仔細,幾乎是逐字逐句地研究了起來。
“之前帶你到美泉宮的時候,我看你畫下的素描圖很不錯,這次我相信你在離宮的古跡裏麵可以畫出更好看的圖來,讓我看看你的進步,最好是傍晚的場景,應該最有曆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