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永久保存它們的,這是我的榮幸。”
看到少年人做出了鄭重的承諾,老人心裏也稍稍感到有些寬慰。
他自己也知道羅馬王時間寶貴,不能再耽擱了,所以他也就抓緊時間不在多廢話,快速地將自己家的位置、以及存放兩個兒子遺物的位置都告訴給了艾格隆。
把這一切都交代完了以後,他也向艾格隆做出了保證,“您放心吧,雖然我不願參加到您的事業當中,但是我會按照我的良心行事,您儘管去做您的事情,我會一直呆在這裏,絕對不給您添任何麻煩。”
雖然他隻是口頭承諾而已,但是艾格隆當然相信對方的許諾,於是他再度頷首向對方告別,再帶著安德烈-達武一起走出了房間。
安德烈-達武還殘留著剛才的激動和感傷,他輕輕歎了口氣。
“真是個可憐的父親!誰還能責備他什麽呢?”
“這樣的父親,遍布全法蘭西。”艾格隆嚴肅地回答,“我不能指望他們敬愛我,甚至不敢指望他們都和這個老鎮長一樣通情達理。如果他們因為自己兒子的死而怪罪我,那我也隻能承擔起這份怨恨,因為這是身為君王的義務。”
“我相信大多數人依舊會原諒您和波拿巴家族的,陛下。”安德烈-達武連忙安慰艾格隆,“人終歸有一死,為國捐軀是其中最至高無上的死法,法蘭西人民追隨著陛下直到最後一刻,付出了如此慘痛的犧牲,他們的熱忱和忠誠實在讓人感動……先皇臨死前對人民毫無怨言,而人民也一定會永遠懷念他的,從來沒有人帶著我們這個民族走到這個高度——”
“嗬。”艾格隆隻是笑笑。
安德烈-達武是自己的忠心追隨者,他看待問題自然也會傾向於從最有利於波拿巴家族的角度,毫無客觀性可言。
這種安慰聽聽就罷了,要是真信了,自己怕是會死得很慘。
沉默了片刻之後,艾格隆重新振奮起了精神。
他昂首闊步,又折回到了咖啡館的大廳當中。
此時的咖啡館,雖然人還是和剛才一樣多,但早已經沒有了剛才那樣熱鬨,而是一片死寂,就連剛才他們抓走鎮長時打碎的杯子,此時也沒有人收拾,碎片和黑褐色的咖啡液體在地麵上畫出了難看的輪廓。
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大氣也不敢出,顯然都在害怕自己遭遇一場飛來橫禍;而在他們的旁邊,艾格隆帶過來的幾個人一起控製著整個場麵,他們拿著槍四處掃視,警惕著任何微小的異常情況。
在艾格隆重新出現之後,他們的視線立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這些視線當中,夾雜有好奇和激動,還有一點點的嫌棄和恐懼,卻唯獨沒有那種刻骨的仇恨。
誠如老鎮長剛才所說,法蘭西人民確實不恨他——有什麽理由去恨一個離開祖國時才三歲、無法對任何事情負責的孩子呢?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艾格隆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大廳的正中央。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人在趕往附近要塞駐軍的軍營,向他們通報“萊希施泰特公爵現身”的消息,而收到這個消息之後,軍營立刻就會緊急動員起來,然後過來抓捕自己。
但越是知道,他越是不能表現出任何怯懦,他必須展現出君王應有的從容不迫的氣度。
老鎮長堅決不肯合作,無疑是給了他當頭一盆冷水,但是他並沒有任何氣餒,相反他更加認清了現實,那種因為過去的成功而產生的僥幸心理,也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這個俊秀的少年人,現在正在向著皇座整裝進發,今天就是他在道路上走下的堅實一步,他必須走好走穩,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自信滿滿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以洪亮的聲音開口了。
“先生們,我相信你們剛才都已經聽到了我的自我介紹——沒錯,我就是羅馬王,我回來了,回到了這個生下了我的國家,回到了這個我注定應該去統治、去嗬護的國家!”
沒有掌聲,隻有一道道驚疑不定的視線,不過艾格隆也並不感到意外,他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都知道,自從三歲之後我就被迫離開了這個國家,這是命運給我降下的厄運,當時的我懵懂無知、沒有任何自主的能力,後來的我曾經無數次地懊惱過,為什麽當時我沒有再大一點,為什麽我不能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我能夠知道,能夠決定,那我絕不會離開,我會選擇戰鬥,和那些依舊支持波拿巴家族的人民在一起戰鬥,如果一切都無法挽回……那我選擇流儘我的血,像一個皇位繼承人那樣死去,我寧可像路易十七一樣死在法蘭西的泥坑裏,也絕不願意苟活在外國的宮廷當中……”
說到這裏,艾格隆似乎有些哽咽,眼睛也浮現出了淚花。
接著,他用稍稍顫抖的聲音大聲繼續說了下去,“我想你們都還記得那位昂吉安公爵,他和我一樣進行了危險的冒險——但不同的是,昂吉安公爵參與了針對拿破侖皇帝的卑鄙刺殺,他自己卻隻敢留在德意誌;而我卻不同,我沒有讓我的追隨者獨自冒險,我親自來到這片土地上!我要親吻這片土地感受它的氣息,我要看到我的人民,哪怕麵臨殺身之禍我也在所不惜,因為這就是我天賦的責任,這就是我被上帝委派到人間的目的!”
感慨了一番之後,艾格隆再度看向了咖啡館中的人群,他們有老有少,從衣著打扮看上去也有窮有富,但是此刻,他們都已經被艾格隆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隻要再加點勁就能夠帶動他們了——艾格隆心想。
“你們中間,曾經有誰在皇帝的軍隊裏服役過嗎?你們中間有人為波拿巴家族效力過嗎?”艾格隆問。
沒有人應答,有些人躲躲閃閃地麵麵相覷,似乎是搞不明白這個少年人在想什麽。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的法蘭西是全民服役,除了可恥的逃兵和極少數免服兵役的人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要為皇帝服役——所以這裏沒有一個曾經為國戰鬥過的勇士嗎?這座小鎮是懦夫們抱團取暖的地方嗎?”艾格隆撇了撇嘴,冷笑了起來,“啊,我真是個可憐人,剛剛回國就找錯了地方!”
他這是非常簡單的激將法,但是通常也相當實用。
人群中出現了一些竊竊私語,很快,有三個人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
“我當年服過役。”離艾格隆最近的一個高大的中年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