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先坐下吧,我們好好談談。”
艾格隆的柔聲安慰,讓心亂如麻的艾格妮絲終於稍稍鎮定了下來。
此時,因為心憂家事,所以她也無心再跟麵前的少年人拌嘴,更無暇去追究兩個人之前的過節,茫然而且憂心忡忡的少女,此刻反而在潛意識當中希望得到安慰當然,如果能夠得到有用的幫助,那就更好了。
她順從了艾格隆的指示坐了下來,思緒卻還是相當雜亂。
“讓我們先弄清楚情況吧,艾格妮絲。”艾格隆輕聲問,“唐格拉爾先生,是你們家的業務代理人嗎?”
“是的。”艾格妮絲用極為輕微的聲音回答,“據我父親說,我們家應該是他最大的儲戶。”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艾格隆張開了眉頭,表現出極為驚訝的樣子,“我倒是真沒想到,在投資方麵,你的父親倒是沒有舊貴族的門第之見,反倒是願意給一個平民銀行家這麽多投資。”
“他說一開始他也沒投多少錢,隻是唐格拉爾一直以來的表現很好,所以給了他越來越大的信心了……他也並不是沒有擔心,因為唐格拉爾先生的經營非常大膽,可是高利潤高回報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忘記了這其中的風險。”艾格妮絲苦笑了起來,“不過,誰能想得到,經營狀況這麽良好的銀行,居然在短短一兩個月內就走到了破產的邊緣,銀行家本人還直接跑了呢!”
“是啊,我們這個時代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罪惡堂而皇之地在人間遊蕩。”艾格隆也歎了口氣,“說到底,法蘭西之所以陷入到這種窘境當中,都是因為王座上的老頭腐朽而且無能,他管不住國家的治安,管不住產業的發展,連事關國家秩序的金融風潮都束手無策!他隻想著把國家拖回到半個世紀以前,適應不了新時代了。”
艾格隆這一番政治評價,艾格妮絲不予置評,隻不過她心裏也覺得,王國政府在金融動蕩當中無所作為,坐視危機在首都爆發,實在是有點無能。
她也知道,這有點遷怒於人,不過經過一係列事件之後,王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確實是在逐漸下降,以前那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時常湧上心頭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姐姐愛麗絲的意識灌輸,更多是出自於她自己的所見所聞她可是同時近距離親眼目睹過國王陛下和波拿巴家族繼承人兩個人的行事風範,當然可以自己心裏進行對比,哪怕對艾格隆那些非禮行為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她也知道這兩個人無法相提並論,一個如同初升的太陽意氣風發;一個卻蒼老衰朽隻想著苟延殘喘,差了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她其實一直以來也並不反感波拿巴家族東山再起,隻是想要置身事外罷了。
“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她低著頭歎了口氣,“總之,那個銀行家現在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必須儘快找到他。”
“如果找不到怎麽辦?”艾格隆反問,“或者說,哪怕找到了,他肯定也不會傻到把錢還留在身上,他會把巨額的證券存到倫敦、法蘭克福或者其他地方的銀行保險櫃裏,你拿著他一個人又有什麽用呢?”
艾格隆的話非常有道理,所以越發增添了艾格妮絲心中的煩悶,“那也得先找到他再說吧,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所以你打算立刻離開這裏,然後把自己寶貴的青春年華花在到處尋找一個醜陋無聊的男人上麵,而且還不能確定這麽做有沒有任何意義?”艾格隆追問,“艾格妮絲,這是蠢事。”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不需要你跟我說風涼話!”艾格妮絲氣得大喊了出來,“難道你認為我能夠對家裏的事袖手旁觀嗎?哪怕是蠢事我也必須做,因為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不,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辦法。”艾格隆擺了擺手,示意艾格妮絲不要生氣,“這裏有我的存在,我不允許這種蠢事發生!”
艾格妮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對方的意思很明顯,是想要對自家伸出援手。
他有沒有這個能力?艾格妮絲知道他肯定有畢竟,這家夥如今已經擁有了那麽多追隨者,還控製著一個小小的國家,對比波旁王家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但是對比自家來說已經是一個無可比擬的龐然大物,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夠把自家從泥潭當中拉出來了。
可是,要去求他幫忙,求多次對自己無禮的人幫忙……艾格妮絲一想到這裏,就感覺心裏堵得厲害。
“怎麽,艾格妮絲,不願意讓我伸出援手嗎?”仿佛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那樣,艾格隆又冷笑了起來,“我不需要自誇什麽,你應該知道我能夠做到哪些事,所以你根本無需擔心我幫不上忙所以,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用自己的固執和驕傲來讓這個寶貴的機會嗎?”
少年人臉上嘲諷的冷笑,讓艾格妮絲的怒氣又被點燃起來了,她又回想起來了在希臘的那一夜,他也是用這種笑容對自己說你跑不了的,她何曾受過這種氣?
我才不會求你幫忙!
這句話已經落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固然可以逞一時之快,可是父親呢?家人們呢?他們就應該為了自己的衝動而喪失這樣一個機會嗎?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
她心裏知道他說得沒錯,自己不應該因為過去的恩怨而意氣用事,讓自家人一起跟著蒙受損失。
人終究是要成長的。
所以,她強忍住了心中的氣惱,強行鎮定了下來。
“謝謝您的一番好意,不過我的父親說過,他是有辦法扭轉困境的。”
“是嗎?不過那是在你離開之前說的吧?唐格拉爾出逃這個突發的情況未必在他的掌控當中吧。”艾格隆有理有據地反駁了,“艾格妮絲,你的父親在他那裏投了多少錢?”
“他沒有跟我具體說過。”艾格妮絲搖了搖頭。
“那也是可以預估的。”艾格隆不緊不慢地回答,“唐格拉爾銀行在巴黎算中等,他的資金不會太少,但也沒有雄厚到令人驚歎的地步;所以,我預估他大概有一千萬到一千五百萬左右的資本,那麽作為最大的儲戶,你的父親應該給他投了二百萬左右,這並非一個令人絕望的數字,但也絕對不是輕易就能彌補的損失……”
艾格隆根據自己現有的情報做出了分析,而這麽有理有據的分析,艾格妮絲也知道,應該和事實很貼近了。
二百萬法郎……如果是這個數字的話,那麽父親為什麽會那麽憂心忡忡也就可以理解了。
自家從意大利流亡歸來之後,一直都在努力重新積攢家業,而蒙王上的恩寵,公爵也從國家拿到了一些革命時期損失的“賠償款”,在努力恢複當年的元氣,這種情況下,平白損失二百萬對自家來說是難以承受的打擊家業當然不至於因此而斷絕,但多年恢複不了元氣也是必然的了。
少年人沒有誇張也沒有恫嚇,因為冰冷的數字比任何東西都更讓人揪心,他不需要再虛張聲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