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P-第三章-7(2 / 2)

台風眼 潭石 2154 字 8個月前






離開前梁思喆轉頭了一眼曹燁,對方仍舊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好一會兒也沒動彈。這次不會又把胳膊枕麻了吧?他腦中閃現這個想法,然後回過頭走出了日料店。

回程的時間比預計估算的幾乎多了兩倍,光打車就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正值下班高峰期,幾乎每輛出租車上都載了乘客,梁思喆等得實在不耐煩,最後搭了一輛要高價的黑出租坐進去。

四環之內的海澱堵得水泄不通,一個紅綠燈幾乎要過三四趟車才能成功突圍,司機踩著刹車走走停停,車身晃起來沒完沒了,前麵車屁股上的刹車燈亮了又滅,把梁思喆晃得眼暈,像是在做一場無休無止、反反複複的夢。

他側過臉著這條承載著無數車輛、滿得快要溢出來的街道,想如果自己的手指沒折斷,此時此刻會不會已經對這個常年擁堵的城市習以為常了?s11();

匍匐在城市邊緣的茵四街夜市還是一往如常熙攘熱鬨,攤位蔓延到巷道邊上,車子擠不進去,梁思喆付錢下車,按照上車前約定好的價格,這一趟花了他一百五十塊。

他快步穿過冒著滋滋油爆聲響的攤位,抬腿邁上藍宴前麵的台階。跟之前每一天的夜晚一樣,一進藍宴,喧囂震天的口水歌和快速閃爍的霓虹燈撲麵而來。

一步兩個台階邁上去,梁思喆推門進了自己房間,把立在牆邊的旅行箱放倒,打開,蹲下來從最裡麵的暗袋裡摸出三四張卡,依次了一遍,然後抽出其中一張揣進兜裡,其他幾張又放回原處。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張卡裡大概還有五千塊錢左右,足夠結賬了。梁思喆把行李箱鎖好,擱回牆角。

照理說藍宴這樣安全性極差的老式樓房,住在其中應該尤其注意防盜才是,畢竟連他倆這樣稍稍靈活一些的少年人都可以輕鬆爬到天台,更彆說若是真正的小偷想要摸進某間屋子,那實在是輕而易舉。

但住在三樓招待所的住客生活實在拮據,大抵連小偷都不屑於光顧,於是這裡的偷竊案件發生率反而低得有些反常。

離開茵四街的時候梁思喆忽然生出一些不舍的情緒,連他自己都對這突如其來的不舍有些難以置信,畢竟這裡實在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惱人的噪音,熏人的油煙味,惡劣的房屋條件,還有進出藍宴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回頭的那一瞬,老杜麵館的老板正端著一晚熱氣騰騰的牛肉麵走出來,飄上來的熱氣讓他的眼鏡蒙了一層厚厚的白霧,梁思喆想自己大概是對這條街上的煙火氣不舍吧。

——你生活在這裡的這些人,住在破敗不堪、隨時麵臨拆遷的死胡同裡,從清晨睜眼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等生意上門,一直等到深夜淩晨整座城市都安靜下來,上去日複一日的無趣生活,他們不還是照樣熱熱鬨鬨而悠然自得地活著麼?

大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吧,難道小

提琴家的快樂就比這些人的快樂來得更高級更深刻一些麼?似乎也不見得吧。梁思喆有些迷茫地想,話雖如此,但接受自己往後餘生隻能過這樣庸常乏味、無所期待的生活,這個過程還真是挺難的。

想到這裡他倏地明白了自己的不舍到底從何而來,其實不是來自什麼所謂的煙火氣,而是這條小巷帶給他的那些虛假的承諾與期許,似乎隻要自己極力適應這裡,就不必像那些困在這種生活裡的人一樣,他是可以走出來的,是可以逃離這裡的。

終歸結底,自己還是對大銀幕有過期待啊……否則希望落空時不會這樣不舍。

回程的路上車輛少了一些,但也沒比來時好到哪去,出租車依舊是走走停停。梁思喆摸出手機了時間,距離從那家日料店出來時已經一個半小時了,自己應該不會被服務生誤以為是棄友逃單的那種人吧?

出租車又行駛了半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最終停在日料店門口的街道邊,梁思喆下車關了車門,大步走進店裡,推門而入時他側過臉向曹燁的位置。

跟離開前趴在桌上的姿勢不同,曹燁這時正麵對著過道,側坐在那張皮椅上,兩隻胳膊肘壓著大腿,頭低垂著麵向地麵,麵前是兩個服務生正拿著打掃工具躬身清理地麵。

吐了?梁思喆覺得自己的頭又大了一圈,他快步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服務生在打掃地麵上的碎玻璃渣。他立刻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情——曹燁把杯子打碎了,從簸箕裡的玻璃碎片推斷,可能還不止打碎了一個。

曹燁還是垂著頭,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聽到腳步聲也沒抬頭。

梁思喆走到他旁邊半蹲下來,壓低聲音:“喂哥們,這什麼情況啊?”

曹燁遲滯地轉動脖子,側過臉向他,醉意朦朧的眼睛裡透著驚訝:“你沒走啊?”

“我走哪兒去?”梁思喆有些好笑,“逃單?”s11();

“岩……城啊,你不是說要回去……”曹燁又把頭垂了回去,兩隻手捂到臉上緩慢地揉搓了幾下,語速很慢地說,“我一覺睡起來你沒在,以為你就這麼走了呢。”

梁思喆無言以對,他想曹燁真是醉糊塗了,居然會以為自己回岩城,這大半夜的難道要飛回去麼……他抬手拍了拍曹燁的肩膀,沒說什麼,直起身去前台結賬。此時此刻他覺得心如止水,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讓他始料未及,大大提高了他對於各種突發情況的忍受閾值。

所以在前台的服務生小姐告知他,曹燁剛剛打碎的那幾個杯子價值近兩千塊時,梁思喆隻是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麵無表情地把銀行卡從兜裡摸出來遞給服務生:“先夠不夠吧。”

服務生小姐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還是餘額不足呢。”

好在這次卡裡隻差了不到一百塊錢,梁思喆低頭掏出自己剛剛打車剩下的一百五十塊,抽出一張一百塊現金把錢補齊了。捏著手裡僅剩的一張五十塊鈔票,他覺得這一刻真他媽值得來杯酒慶祝一下,居然還能剩下五十塊的打車錢,老天對自己實在不薄。

他走到曹燁那桌,拿起桌上曹燁喝剩下的小半杯青梅酒,仰頭喝光了,然後伸手拍了拍曹燁的後腦勺:“能站起來麼?”

曹燁拂開他的手,像抗拒人類撫摸的貓科動物,然後搖搖晃晃地撐著桌子直起身:“能……”話沒說完身體就要朝前栽,梁思喆眼疾手快地抬手扶了他一下,然後架起他的胳膊往外走。

站在門口的門童殷勤地跟上來幫忙,幫他們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指揮著車子從一旁的匝道拐到門口,又協助梁思喆將曹燁塞到車裡。

梁思喆道了謝,自己從另一側車門上車,坐進車裡把車門關上的那一刻,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頭倚在靠背上,心道這混亂又糟糕的一天總算要過去了,回藍宴之後他得爬到天台上好好清淨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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