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台風眼 潭石 2268 字 8個月前






黑暗中,梁思喆伸手把兩隻耳機扯下來,煩躁地坐了起來。

樓下激情澎湃的歌聲吼了快一個鐘頭了,還是沒有一丁點要消停的意思。房間隔音太差,戴著耳機也抵不住魔聲入耳。那聲音甚至不像從他耳朵裡進入的,更像是從四麵八方滲進來然後侵入骨頭縫裡的,讓人避無可避。

這得幾點才歇業啊?不會要唱到天亮吧……

他忍無可忍地把耳機扔到一邊,換上衣服,下床穿好鞋,拉開門走了出去。

經過那排黑洞洞的木門時,他再一次忍不住想,這裡麵究竟住人了嗎?如果有人在住,他們究竟是怎麼忍受樓下的噪聲的?

小巷裡的其他商鋪都已經打烊了。夜晚那陣熙攘熱鬨的煙火氣這會兒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梁思喆一出現在門口,就有幾個抽著煙的酒鬼扭頭打量他。

二樓白光閃爍,映在樓下的路麵上,跟覆在地麵上厚厚一層反光的油汙交相輝映。

他沿著路肩往前走,不自覺又來到了那家酒吧。

酒吧似乎要打烊了,裡麵的樂聲已經消失了,有人走出來,一手提著一大袋垃圾,另一手拎著一個破舊的木吉他。

那人是出來扔垃圾的,路過梁思喆的時候,見他停在路邊朝酒吧的方向看過去,特意朝他掃了一眼,懶懶地說了聲:“打烊了,明兒再來吧。”

有些特彆的京腔和煙嗓,梁思喆打小學音樂,對一切聲音都很敏感,於是他立即辨彆出幾小時前他在門口聽到的那首《一塊紅布》,應該就是這人唱的。

那人掀開垃圾桶的蓋子,提起手裡那袋垃圾扔了進去,垃圾桶隨即滿了,然後他彎腰將那把破舊的木吉他靠在了桶邊,空著手走了回來。

見梁思喆還站在原地,那人又看了他一眼,這次開口搭話了:“喂,杵這兒乾什麼呢?”

梁思喆沒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著他問:“那把吉他不要了麼?”

“是啊。”

“那我可以拿走麼?”梁思喆又問,既然是垃圾的話。

“你想要就拿走吧,”那人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不過它已經破得彈不了了,而且弦還斷了。”

“沒關係。”梁思喆說罷,走過去把木吉他拎了起來,在黯淡的燈光下打量著琴身。那人說得沒錯,這把木吉他實在太舊了,琴身的烤漆掉得斑斑駁駁,讓人辨認不出它原本的顏色,斷了的那根弦無力地蜷縮在半空。

那人也跟著走了過來,停在他旁邊問:“你會彈?還是想學?”

梁思喆說得很含糊:“想試試。”

“哦,以前好像沒在這兒見過你啊?頭一回過來?”

梁思喆“嗯”了聲。

“怪不得……來做什麼啊?”

梁思喆看上去就不屬於這條巷子,若是硬要把他跟這裡扯上關係,那他隻可能是來這間酒吧的。沒想到梁思喆給出的答案出人意料:“來打工的,”還回頭示意了一下不遠處藍宴閃爍得極為浮誇的燈光,“在那兒。”

那人怔了一下,隨即笑道:“開什麼玩笑啊……”

“真的。”梁思喆語氣自然,叫人難辨真假。

“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那人沒跟他較真,“這吉他我幫你找人修修吧,要不真沒法用,今天剛從後台收拾出來,不知道哪年扔在那兒的。”那人把吉他從他手裡拿過來,隨手撥了兩下琴弦,變了調的琴聲像是那種快要播到沒電的老式錄音機。

梁思喆想了想問:“麻煩麼?”

“嗨,這有什麼好麻煩的,我朋友專職修這個,隨手的事兒,過幾天修好了我拿給你,留個電話?”

梁思喆把手機號碼報給那人,那人回撥過來。鈴聲沒響,他解釋了一句:“手機沒帶,關機了。”兩小時前他剛躺到床上,被樓下的樂聲吵得煩不勝煩,剛醞釀了些許睡意,林彥那通電話就打過來了,梁思喆掛了電話之後,好不容易湧上來的睡意褪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焦躁的不耐煩——玩笑開到自己頭上,他跟曹燁很熟嗎?

“哦,了解。”那人把手機揣回兜裡,“成,回頭我聯係你。”

淩晨兩點多,梁思喆從鄰街晃蕩回來,手抄著兜緩步踱回茵四街。

鄰街一排門店已經關門打烊了,街道上立著形單影隻的路燈。夜色寧靜,心裡的那股焦躁也逐漸被夜風撫平。

折返回茵四時,藍宴的霓虹燈還在一刻不停地閃,但隔老遠聽,聒噪的鬼哭狼嚎聲似乎已經顯露疲態——宣泄了一晚的客人總算吼累了。

梁思喆的腳步停下來,抬頭打量著幾十米開外藍宴那棟破敗的五層矮樓,它是那種老式的,安全性極差的房屋設計,樓層間隔不大,水泥砌成的窗台看上去厚實而笨重。樓牆邊緣貼牆豎著一根灰白色、粗陋的排水管道,應該是當初樓頂設計得太不科學,下雨天總是積水,後續才亡羊補牢裝上的。

或許可以踩著那圈水泥窗台的邊沿,用手抓著旁邊露在牆體外麵的那個管道,爬到上麵一層,看上去應該並不難……梁思喆看著那五層矮樓,腦中出現這種想法。

——樓頂看上去很平,或許上到那上麵會安靜一些。他需要安靜一些的地方。

——

次日上午梁思喆睡到九點多起床。

洗漱完他站到窗戶前麵朝下看了看,小巷上的早餐攤已經開始收攤了,油炸的味道充斥著整條巷道的空氣上方。

他走下樓,相比幾個小時前的嘈雜氛圍,此時的藍宴一二層安靜得像是無人居住,木質的擺設甚至散發出一種略微陳腐的味道。

白天和夜晚的藍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夜晚的藍宴像是極力裝扮卻醜態畢露的老鴇,而白天的藍宴卻像久居陋巷不施粉黛的深宅閨秀。

一樓的門簾緊閉著,屋內跟昨天下午一樣,隻亮了一盞昏黃的頂燈,負責打掃衛生的服務生埋頭收拾淩晨的殘局,見這時有人從樓上走下來,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見是昨天新來的少年,又麻木地低下頭繼續打掃。

大門上了厚重的鏈鎖,梁思喆托服務生為自己開了門,走出去,隨便找了一家未收攤的早餐鋪,吃了一屜小籠包,喝了一碗南瓜粥,又跟鋪麵老板打聽清楚去電影學院的公交線路,付了錢便上路了。

重新開始總得有點重新開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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