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台風眼 潭石 1841 字 8個月前






天台上夜色沉沉,巷道的路燈無法照及這個高度,全靠頭頂那彎月色照明。

與之相應的,樓下的煙火氣和喧鬨的人聲也飄不上來,唯有夜風習習,這裡實在是難得清淨。

梁思喆不是第一次爬上天台了。在他之前,除了樓頂修理工,大概還沒人爬到這上麵來。一樓二樓的來人都是些過客,那些住在三樓招待所的人早出晚歸,隻把這裡當做一處用來睡覺的容身之所,哪會有這份閒情逸致爬到樓頂來尋覓清淨。

梁思喆蹲下來,把天台一角處的一塊磚頭搬開,抽了一張報紙出來——那是他前幾天晚上拿上來的。他把報紙鋪到天台邊上,坐上去,兩條腿搭到下麵。

平常人多少會有些恐高,但梁思喆在這方麵天賦異稟,他非但一點也不恐高,相反還很喜歡站在高處往下看,越高越好。

他把挎在肩上的木吉他拿下來擱到腿上,右手隨意地撥了撥琴弦。那駐唱說得沒錯,換了弦之後,這把木吉他的音色的確還不錯。下次見麵,請那人吃頓飯吧。梁思喆想。

梁思喆是學小提琴的,從四歲就開始抱著小提琴“鋸木頭”,人生十七年裡,他拉小提琴的時間比睡覺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但音樂附中的學生以多才多藝著稱,梁思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除開他的專業小提琴之外,其他的弦樂器,譬如大提琴、中提琴、吉他、貝斯……他也稍稍接觸過一些。

各種弦樂器都有共通之處,他精通小提琴,隻要記住其他樂器的彈奏方法,總會比其他對樂器一竅不通的人上手更快一些。

吉他是六弦琴,跟四弦的小提琴彈起來的感覺其實還挺不一樣的。他好好地回憶了一下吉他的彈法,然後左手懸在琴弦上方,遲遲沒落下,彈哪首好呢?

他腦中浮現出這些年他練過的很多曲子,小夜曲、卡門、卡農、天鵝、梁祝、巴赫小無……那些曲譜就好像印刻在他的骨血裡,雖然一年多沒碰小提琴了,但如今想起來,那些年練過無數次的樂譜仍然無不曆曆在目……

那就……彈他上次彈過的那首吧。還真是隔了好長時間呢。

——

曹燁坐在床上,左手按在右肩上,活動著胳膊和頸肩。

那哥們……叫梁思喆對吧?真沒看出來啊,居然還有這一手。他爬上去做什麼?思考人生哲學?

曹燁把窗戶打開,探出半個身子朝上看,什麼也看不見。他的好奇心一貫旺盛,這會兒蠢蠢欲動地想要爬上去看看。他又一貫出名的膽子大,這想法剛在腦子裡冒出頭,他的一隻腿已經搭上了窗台。

他抓著窗棱,矮身鑽出窗頁,一切有樣學樣——隻是忘了關窗。

還彆說,雖然在下麵看梁思喆爬得挺輕鬆,但到了親身上陣時,還真是得悠著點。

想要順利爬到天台,得具備三個素質:一是腿長,否則根本就踩不到旁邊排水管與樓牆連接的那塊鋼板;二是要瘦,那鋼板在外麵經年累月地風吹雨淋,一旦超重很容易導致鋼板折斷;三是臂力要好,得牢牢抓得住上層樓的窗沿,否則根本沒法往上爬。

偏巧曹燁這三個身體素質都具備。

隻是有一點,他稍稍有些恐高。所以當他蹲在四樓窗沿往下看的時候,心裡忍不住打了個秋千——說不後悔是假的,衝動是魔鬼,他現在進退兩難。

一閉眼,接著上吧。好奇心害死貓,何況爬上去總比待在下麵聽二樓的鬼哭狼嚎要好受得多。

上到五樓,二樓ktv的聒噪聲漸漸弱下來,樓下混沌的喧鬨聲和簌簌的樹葉聲中,他忽然聽到有隱約的樂聲從樓頂傳過來——音色清脆,讓他想到梁思喆伸進窗戶裡拿走木吉他的那隻手,隻是那曲子彈得磕磕巴巴的,聽上去像是生手,半天才找準一個旋律。

——費勁巴拉地爬到天台上練吉他?真夠浪的。

曹燁定了定神,一手握著排水管道,另一隻手抓著天台的邊沿,卯足了勁,屈腿爬上去,一隻腳踩到天台,再一使勁,整個人都爬上來了。

曹燁拍了拍腿彎處的灰塵,直起身朝梁思喆走過去。

他放輕腳步,走得很慢,每走一步,正好踩到梁思喆彈出的一個個音符上。然後他靠近了,怕嚇出人命來,躬下身的時候他屈起胳膊勾著梁思喆的脖子,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喂!”

猝不及防地從身後冒出一個人來,梁思喆的反應倒還算鎮定,隻是身體稍稍僵了一下,手上彈吉他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下來,側過臉抬頭看向曹燁,表情不見喜怒:“你怎麼上來了?”

“沒想到吧?”曹燁沾沾自喜,說了句不知從哪學來的影視劇中二台詞,“我曹小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兩層樓小意思。”說完鬆開梁思喆,蹲到他旁邊,低頭朝樓下一看,頓時驚了一下,“謔,真夠高的。”

梁思喆沒說話,默不作聲地把木吉他放到了一邊。

他是真沒想到曹燁會跟著爬上來,這樓並不是那麼容易爬的,第一次上來的時候,他蹲在四樓,險些上不去也下不來。後來逐漸摸清楚周圍的構造,大著膽子爬了幾次,才愈發得心應手。

隻是沒想到曹燁有樣學樣,膽子又大,真跟著他爬上來了。

梁思喆麵上沒表現出來,但內心其實有些糟心——他爬上來的第一晚,看著周圍空闊平整的天台,坐到天台另一側,背對著藍宴所在的茵四街,吹著涼風,看著不遠之外奔流的車輛,把一切喧囂的噪聲和嗆人的油煙味都甩在背後,那會兒他的心情有多舒暢,現在就有多糟心。

獨屬於他的領地被侵占了,這讓他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往後大概沒地兒去獨自舔舐傷口了。

偏偏曹燁還沒認清自己並不受歡迎的事實,偏過臉好奇地看著梁思喆問:“你剛剛在練吉他?”

梁思喆看著遠處街道上的車流,不露情緒地說:“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