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台風眼 潭石 2383 字 8個月前






“坐吧。”曹修遠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對麵。

梁思喆抿著唇,拉開對麵那把椅子坐下來。曹修遠麵前放著一碗豆腐腦,一碟切成段的油條,他就像來這條街上吃早飯的所有普通的過路人一樣,用筷子加一段油條然後再用勺子舀一勺豆腐腦。

晨間光線明亮,空氣清新,暑氣尚未彌漫,夜裡的清涼勉強占了上風。不到七點的早餐攤尚有些冷清,坐在攤位上等早餐的食客臉上都掛著困意,沒精打采地打著哈欠,沒有人認出攤位上埋頭吃油條和豆腐腦的這人是名聲貫耳的名導曹修遠。

曹修遠穿得也很普通,看不出牌子的棉質汗衫上還有一些肉眼可見的褶皺,看上去甚至有些不修邊幅,跟以往梁思喆印象中的曹修遠都不一樣。

“吃點什麼?”曹修遠看著他問。

“跟您一樣吧。”梁思喆竭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一些。

曹修遠招手把老板叫過來,給梁思喆點了份一樣的早餐,在等待梁思喆早餐端上來的間隙,他把自己麵前的那份早餐吃光了。

梁思喆低頭吃早飯的時候,曹修遠一直在對麵打量他,目光跟半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沒什麼兩樣。

梁思喆咽下嘴裡的飯,坐直了些,他從來都不是任人打量、坐以待斃的性格,他抬頭看向曹修遠:“您來找我,是想說什麼嗎?”

“先吃吧,”曹修遠倒並不著急,“吃完再說。”

梁思喆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吃早餐,雖然他並不是很能吃得下去。

曹修遠點了根煙抽起來,在對麵打量著梁思喆,這個讓他第一次拿不定主意的少年,如果要從選演員的角度考量,這少年身上的優點和缺點的確都太過明顯。

鄭寅說得沒錯,梁思喆的個人氣質太過強烈,他不是沒辦法做演員,隻是如果他有成為一名好演員的野心,往後的戲路可能會走得有些困難。演員需要扮演千人千麵,講究讓觀眾不出戲,章明涵那樣自身存在感不高的演員是最理想的人選,因為他可以輕易地把自己變成另一個角色,可是梁思喆想做演員,他得讓觀眾首先忘記他是梁思喆,然後才能說服觀眾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角色。

太難了,曹修遠看著梁思喆想,他不確定梁思喆到底具不具備這樣的天賦。梁思喆當然也可以做大眾意義上的明星,可他沒興趣花費力氣捧一個給電影拉後腿的明星出來。

然而梁思喆的優點也極為突出,否則當時音樂附中那老師找出小提琴合奏的視頻給他看時,他不會從上百個少年中一眼挑中梁思喆,並且在得知梁思喆已經拉不了小提琴的情況下,還是執意把他帶到了北京。

如果說最初挑中梁思喆是因為他的外形,那後來執意把他帶到北京,則是因為那晚在樓道裡見到梁思喆的第一麵,他就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種難得的脆弱感。

那不是一種空洞的、流於表麵的脆弱感,是經由生活百般蹂躪的,看似易碎實則堅韌的,包裹在堅硬外殼下的脆弱感,它是有重量和實感的,是有煙火氣的,是可以經得起鏡頭放大的。

雖說這年頭沒人會讚同吃苦是件好事,但的確吃過苦的人身上會多出一份厚重感。

所以吃過苦的梁思喆跟沒吃過苦的曹燁看上去是不同的。

太不同了。曹修遠看著梁思喆想。

然而小滿……小滿不是一個吃過很多苦的孩子,他是陋巷裡被富養的少年,他的脆弱一擊即碎,他不需要有堅硬而鋒利的外殼。

所以到底誰更適合小滿?連一向決定果斷的曹修遠此刻都有些舉棋難定。

梁思喆吃完了早飯,他把油條吃得一塊不剩,那碗豆腐腦也喝乾淨了。他抬頭看著曹修遠,等著他給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錘定音。他想這場麵多像過去被拉到菜市口斬首的犯人啊,還得提前吃飽喝足才能安心上路。

曹修遠吐了一口白煙,彈了彈煙灰,看著梁思喆:“曹燁手裡有劇本,看過了沒?”

“看過一點。”梁思喆說。其實沒看,是曹燁讀了幾段給他聽。

“嗯,回去一起看吧,琢磨琢磨角色,準備之後的試戲。”

梁思喆愣了愣才開口:“您是說……我通過了試鏡這一輪?”

“是啊,”曹修遠看他一眼,“不然我過來找你做什麼?”

這句話讓梁思喆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豁然開闊起來的同時又摻進了一些糾結,所以他真的要跟曹燁公平競爭了嗎?他並不想從這場如真似幻的電影夢裡醒過來,可似乎也不太想跟曹燁競爭同一個角色……

他定了定神,讓自己沸騰的大腦儘快歸於平靜,抬眼看向曹修遠:“您的意思,是讓我跟曹燁一起競爭這個角色?”

“對,競爭。”曹修遠說。

梁思喆頓了頓,又一次開口道:“我聽說,這角色一開始是以曹燁為原型寫出來的,而且上次的試鏡,您似乎對曹燁更滿意一些。”

“試鏡是試鏡,”曹修遠在餐盤裡撚滅了煙,“最後定誰來演,由試戲決定,至於原型,這是個獨立的劇本,沒有什麼原型不原型的。還有什麼問題,一起問了吧。”

梁思喆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能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有另外一次跟這樣頂尖的導演麵對麵對話的機會,他垂眼思忖片刻,抬起頭認真地問:“不瞞您說,上次我在門外聽到了鄭寅老師的那番話,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我並不適合做一個演員。”

聞言,曹修遠笑了一聲,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微的哼聲:“你還沒演過戲,我怎麼知道你能不能做好一個演員?”

這話幾近輕蔑,完全沒給梁思喆留麵子,梁思喆抿著唇沒作聲。

“不過,”曹修遠靠著椅背上,看著他說,“如果一個人還沒有演過戲,但大家都覺得他不適合做演員,你猜最可能的情況是什麼?”

梁思喆抬起頭看向他,他不知道曹修遠想說什麼。從頭頂遮陽棚的細小縫隙漏下的光投在曹修遠臉上,讓他看上去像一尊麵容堅毅的雕像,明明離得很近但這一刻卻顯得遙不可及。

曹修遠上身傾過來,胳膊肘柱在飯桌上,拉進兩人直接的距離,聲音壓得很低:“這個人啊,在演戲方麵,要麼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才,要麼會成為一鳴驚人的天才。”

梁思喆微微發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曹修遠微眯著眼睛看他:“我也很好奇,你會是哪一種。”說完他站起來,椅子腿與水泥地麵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噪聲,梁思喆回過神,跟著他一起站起來。

曹修遠轉身走進店裡,去找老板付了早餐錢,出來時手裡拎著一份打包的早餐,遞給梁思喆:“拿回去給曹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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