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剛你趴著的時候露出來了一截腰。梁思喆心道。
曹燁跟蚊子鬥智鬥勇了足足半小時,滿屋跑著打蚊子,但幾隻蚊子似乎喝飽了血,異常機敏靈活,他一靠近,還沒來得及抬手就飛走了。
“算了,”半小時後他坐在床邊上自暴自棄地說,“撐死它們算了。”
梁思喆笑了一聲:“你多動動它們就不咬你了。”
“那我睡覺的時候怎麼辦?”
“空調溫度調低點,你蓋著被子睡吧。”
“哦。”曹燁說,“我也太慘了吧,我是不是相當於你的人形蚊香機?”
“可能還真是。”梁思喆笑道。曹燁這說法還挺恰當,自己以前雖然不太招蚊子,但偶爾也會被咬出一兩個包,跟曹燁在一塊,居然一口都沒被咬。他想了想問:“天台上還剩點兒蚊香,要上去麼?”
“去!”曹燁想也沒想地說。
下床的時候瞥見曹燁剛剛擱在床上的小提琴,梁思喆心下一動,剛想開口,曹燁先拿起了小提琴說:“我們把琴也背上去吧。”
“行啊。”梁思喆說。
曹燁把小提琴裝回琴盒裡:“可以用魚竿釣上去。”
“彆了吧……還是背上去吧。”這琴一看就價值不菲。
“哦,”曹燁說,“好吧。”
拉開窗戶爬上窗台,梁思喆在屋裡把琴遞給他,然後自己墊後,爬出去後把窗戶關嚴。
天台上一如既往的安靜,梁思喆今晚沒坐在天台邊上,他拿了幾張舊報紙墊在身下,坐下來抬頭看著曹燁說:“既然有小提琴了,那拉一首給我聽聽?”
“真要聽啊?”曹燁抬手撓了撓頭發。
“你把小提琴帶過來,應該知道自己逃不過這道程序吧?”梁思喆笑著看他,“來吧。”
曹燁左手拎著琴頸,右手拿著琴弓:“你這樣看著我,我忽然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啊,”梁思喆被他這句話逗笑,“你媽媽是黎悠,你都敢在她麵前拉,還不敢在我麵前啊?”
“哎,那不一樣,行吧……”曹燁把小提琴架到左肩上,右手持著琴弓輕放上去,看著梁思喆,“拉哪首曲子?”
他這架勢一擺出來,就跟平時嘻嘻哈哈的小紈絝判若兩人了,梁思喆看著他,想了想道:“就你上次聽出來那首吧,《魔鬼的顫音》。”
“那個好難!”曹燁頓時嚷道,“能不能換個簡單點的啊……”
“試試麼,來吧。”梁思喆笑道。
“好吧……”曹燁妥協道。
小提琴婉轉的樂聲在夜色中響起來,少年微偏著頭,頭發隨著拉弦的動作微微飄動,認真下來的曹燁臉上呈現出一種不太常見的沉靜。
《魔鬼的顫音》,出事之前梁思喆最喜歡拉的一首曲子,它被稱為小提琴炫技曲,演奏的過程中涉及到跳弓、滑弦、頓弓、顫音、擦弦、雙泛音等等很多技巧,他喜歡那種完全沉浸在其中,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小提琴上的感覺。
梁思喆注視著曹燁,他想這曲子到了曹燁手裡,被他拉出了一種跟自己完全不同的風格,一些技巧很難的地方被他簡化帶過去了,但另一些地方他又自己加了一些揉弦進去,要讓他來點評的話,大概就是……練習不足,但靈性有餘,跟曹燁本人給他的感覺一樣。
曲子很長,曹燁拉了一段就停下來了,拿著琴弓的那隻手放下來,看著梁思喆,臉上的表情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就拉到這兒吧,還行嗎?”
梁思喆還是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緊張的表情,他看著曹燁笑道:“我覺得很好啊,揉弦是你自己加進去的嗎?”
“嗯……”曹燁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時候不自覺就加進去了,是不是加太多了?。”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加得恰到好處。”
“你這樣好像點評我的老師……”曹燁把琴從肩膀上拿下來,鬆了口氣道,“為什麼對著你拉小提琴我好緊張?”
梁思喆笑道:“我哪兒知道……”
曹燁想了想,自己分析道:“可能是你跟我差不多大,然後你又比我厲害很多。”
“我比你大兩歲多好不好?而且,我也不見得比你厲害多少,差不多水平吧。”
“怎麼可能,你可是樂團首席!”
梁思喆看他一眼:“穆珂她們和你說的?”
“嗯……”
“她們還跟你說什麼了?”
“彆的沒什麼了,就說你很厲害,在音樂附中呼風喚雨。”
“呼風喚雨?”梁思喆聽到這個形容覺得有些好笑,“她們這麼說?”
“我自己總結的……”
“哦,成語小王子。”梁思喆笑道。
“那……你要試試嗎?”曹燁在梁思喆麵前蹲下來,把小提琴和琴弓遞到他麵前,“拉一首簡單的試試?”
當著其他人的麵重新拉起小提琴,這一幕梁思喆根本就沒想過,但也許今晚這氣氛實在很好,他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把小提琴,連自己都未曾想過,再次拿起小提琴的心情會是這般放鬆。
小提琴淡淡的鬆香味飄到鼻腔裡,琴弓接觸琴弦,久違的熟悉感在僵直的手指間流竄,梁思喆的手指動了動,那是他十幾年來不間斷練習而形成的下意識反應,一種本能的神經反射。
但此刻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流暢地拉好一首曲子了。
繼而他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可以很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了,就像此刻他很平靜地拿起了曹燁的小提琴一樣。
這一刻他意識到,小提琴真的變成了他身體上的一塊疤,就在他與曹燁相處的這些日夜裡,那塊很厚的、掀起來會汩汩流血的痂不知不覺間褪去了,逐漸愈合成了一塊平滑的,柔軟的,隨意觸碰卻不會再讓他感覺到疼痛的疤痕。
這個難熬的過程居然就這樣不易察覺而平緩地實現了過渡,真是神奇。
“拉一首什麼曲子呢?”梁思喆看著曹燁,問了跟他剛剛一樣的問題,他想了想笑道,“拉你教我的《小星星》好了。”
左手的手指不太靈活,但是沒關係,梁思喆知道,這首曲子拉得再差也沒關係。
一個接著一個音符被他用左手的手指生澀地按出來,曹燁這次沒跟著唱,他蹲著梁思喆麵前坐他的觀眾,微彎的眼睛裡映著今晚清朗的月色。
梁思喆腦中浮現出他唱這首歌時候的音色,清脆而乾淨,那句歌詞怎麼唱的來著?對——
“upabovetheworldhigh,likeadiandthesky”
夜空高遠,你如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