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輕輕捋動胡須,若有所思,隨後說道:“唐某算定,今日定有奇遇,定遇奇人,隻是唐某不敢確信是否要與這奇人糾纏過甚”
“為何?”
“小先生生的麵容清秀,骨骼精妙,
更難得的是居然一身附有兩命!然,奇異之人必定肩負奇異之責,唐某若與先生糾纏不清,恐怕最後也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原來儘知天下精妙的大師,居然也是個膽小怕事之輩”
“唐某一介凡夫,自然不願自找麻煩!”
“唐老!不要再裝了”我逼視著他,他的臉上卻仍舊看不出任何異樣:“你我皆知這天下歸於何處,隻憑這種先知之能,讓我們注定都無法置身事外。到時你我是相爭還是互利!可就說不太清楚了。所以,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徒弟,你的命運都已經既定!”
他的眼底升起一股要殺人的冷色,僅一霎那就風雲變色,扯動嘴角,換了一副笑臉:“很好!居然敢威脅為師”
“徒兒不敢”我拱手作揖,明白已經通過考驗
他用眼角微微掃過我,似有滿意之態,隨後開口道:“走吧!趕在風雲變化之前,為師還要多教你些自保之法”
“多謝師父”
……
跟著唐老雲遊兩年,我已經具備了初級的觀人摸骨的周易學問。如今觀人相麵雖不及師父預卜先知,但也約摸能有個八分準頭,至於星象學問呢,一般都是我教唐舉的。
從唐舉出關開始,我們就知道,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我們必須儘快趕到秦國去。
在這之前,我想我該見她一麵。
楚宮大宴上,我一舉助她成就貌媲至寶的美稱,她也因此得知我的身份。本想與她說個明白,卻因秦國突然傳來秦昭王病重的消息,我知大事不好,不得不留下一封書信不辭而別。
我與師父趕至秦國不多時日,昭王以逝,昭王之子、異人之父、嬴政祖父安國君繼位為王,是為孝文王。
孝文王繼位三日,卻突然病亡。我和師父知道事有蹊蹺,開始全力保護即將繼位為王的贏異人的同時,著力尋著線索,追尋弑君凶手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幕後主使會是他,那個曾經救我性命的白衣少年,秦之炎。
“怎麽會是你?!”我秉退左右,獨自上前
他走近我,食指從我肩髂中箭的傷口深深挖了進去,我頓時痛的全身冒出冷汗
“傷的很重呀!”他陰冷的笑意滲進骨子裏:“你還真是厲害,這樣周密的安排都被你發現了”
“你也很不賴,居然能在這樣周密的布防下還能下毒成功”
“所以你還是輸了,贏異人已經身中劇毒,最多活不過一年。而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秦之炎有解藥”他得意一笑
“是麽?我想閣下一定聽說過,鹹陽城內,有位聰明絕頂又最擅用毒的絕世高手,人稱鳳奴,聽聞此人師承已經絕跡江湖的千年毒物邾鳳尊!她擅長製毒,更擅長解毒。我想,這種小小伎倆,怕是難不倒她吧”
“巫少!當初我果然不該破例救你”他咯咯磨著牙根做響的樣子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別廢話!快點交出解藥,我還可以念在你曾救我一命的恩情上,想辦法放你出城,否則,即便你今天逃得過我手,也逃不過這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的鹹陽城”
“哦?”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頡:“這樣的交易聽起來也不錯!你放我一條生路,我給你解藥立功!可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已經中了你的毒,小命都握在你的手裏,我怎麽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富貴,陪你一起送死”
“那也隻能這樣了”他鬆開我,從袖口取出一個白色瓷瓶輕蔑一笑“這是秦王的毒,至於你的,要等我平安出城之後再行奉上”
“可以”我伸手去抓瓷器,卻撲了個空
他陰鷙的湊過臉:“我告訴你,巫少,千萬不要以為你已經贏了!即便你拿到解藥,我也有辦法殺他贏氏、直到一個不留”
“我賭你做不到”我一把奪過解藥
“我們走著瞧”他說完,一個騰空而去,我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我必須在臨死之前,再見她一麵!
這是我當時全部的念頭。
一路馬車顛簸,使得我的傷口更加嚴重,我卻不得不加快行程。
我擔心自己撐不到相見之日。
最後一次清醒,是在進入楚境之後,隨著馬車顛簸的越來越烈,我漸漸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中。
再次醒來,竟又見到了那張陰魂不散的陰鷙麵孔。秦之炎見我醒來,便拔出我身上的銀針,收進藥箱
“既然已經決定取我性命,如今又為何假仁假義救我”我幾乎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音
“不是我要救你,是她要救你”
“咳咳咳…”一陣鬼咳,震得肩髂生疼:“她答應為你做一件事了?”
“她受了驚嚇,我不忍再讓她為難!”
“你會這樣好心?”
“哼,即便我要將你千刀萬剮,也不會笨到當著她的麵殺了她心儀之人吧”
“心儀之人?”我突然體味出,他那一晚說後悔破例救我的全部意思,以及後來我都放了他出城,他卻不肯給我解藥的動機。霍然想通後,心中不由覺得好笑:“還真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呐!既然你是為了討她喜歡,我也不必再謝你了”
他拾起藥箱,二話未說的離去。
傷勢稍微好了一些的時候,我告訴了她我們來到這裏的原因,她的表現非常激烈,死活都不想留在這個世界。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底,竟生出了一絲說不清楚的愧疚。
沒過幾日,秦之炎便知道了她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的兄長韓非。為此,韓非心甘情願受秦之炎一劍,昏迷數日未醒,她日日夜夜守在榻前,不曾離開一步。
我知道,她已經不想離開這裏了。也不會離開這裏了。
這次,我連書信都省了,無牽無掛的悠然而去。
重新回到秦國後,因為之前護駕有功,我和師父受封為護國道人,每人賞賜千金,豪邸一座
……
公元前249年,贏異人秦莊襄王躊躇滿誌,準備大乾一場。我和師父相約上諫:周國氣數以儘,當滅!
華陽太後借機壯大楚係勢力,將楚考烈王與秦國公主贏新之子熊啟推上政壇。任其為將,領兵伐周
年末,大勝而歸!自此八百年大周宣告滅亡。
此時的我隻覺得這場慶功宴上的鶯歌燕舞毫無生趣,飲到嘴中無味時,借醉辭王抽身而回
“大士素來風度翩翩,喜歡四處招惹美人,今日怎會孤身而回呢?”一位身著紫色華服的身影突然現身,擋住去路。
我嘿嘿笑道:“此言差矣,都說我是風度翩翩,自然都是那群蜂蝶對我投懷送抱,姑娘豈能怪我風流呀!隻是今夜醉酒失態,無人願意親近,這才落到孤獨一人”
“大士護君有功,此次再立奇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您都有讓他們上趕著巴結的能力,大士又何必妄自菲薄”她提著的燈火極暗,可我依舊可以看清那是一張美輪美奐的傾世容顏。紫色的衣服裹住她玲瓏有致的火辣身材,豔紅的朱唇輕輕挑起,在暗夜裏顯得格外性感神秘。
“這麽說,姑娘今晚是想跟我回家嘍?!哈哈哈”
“大士若是喜歡,改日本君自當親自挑選上好佳人送上”又一個人影借著暗夜一閃而出,硬生生隔開我與那紫衣姑娘。我定睛一看,不是如今春風得意的熊啟又是誰?!
我再次掃過眼前的這對壁人,頓時心中清楚一二:“昌平君真是好福氣,居然藏了這樣一個人間無雙的仙人”說著躬身施禮以示禮節:“看來巫某今日是注定要孤孤單單,摟著舊人入夢了”
那紫衣女子上前一步,輕笑道:“都說大士嘴巴最壞,今日全是見識了”
“不敢!隻是昌平君與姑娘半夜攔路,不會隻是想聽在下的壞嘴巴說些壞事情吧!?”
“既然大士是直爽之人,我想我們也不必再兜兜繞繞”昌平君再次向我靠近兩步:“如今朝堂上下無人不知,王上對大士是信任有加、言聽計從,所以想請大士幫個忙!”
“如今得王上青睞的人可不隻在下一人吧!昌平君生於富貴王族,如今又有戰功加身,何須巫某一介道人出手相幫”
昌平君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回複道:“本君縱然身居高位,亦有難為之事!許多心願還需借由天意神說來點明才好”
話到此處,我已經非常明白!昌平君屬於華陽太後後一黨,自然是想扶持沒有後台的嬴政坐上王太子之位!可如今在位的贏異人並不喜歡嬴政,反而更偏愛韓姬所生的次子成蛟,並有意立其為王太子。至於贏異人生母夏太後自然也是更喜歡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孫兒。而非流浪半世,毫無感情基礎的嬴政
如今三位最大權利者是楚、趙、韓三派勢力之間的生死決鬥!顯然,趙、楚聯盟下扶持的嬴政如今處於劣勢。怪不得他們會想起我
“唉……恕巫某無能為力!”我假意無奈搖頭:“兩位都是聰明人,又何苦來為難在下,誰不知這小公子是咱們王上的心頭肉呀!光聽這名字就不難猜透其中意味,成蛟,成蛟,成為蛟龍之意呀!”
那女子聽到這裏,柔媚一笑,立刻讓本就昏暗的燈火徹底失了顏色:“隻怕大士沒有選擇的”
“哦?難不成姑娘想用美色讓在下乖乖拜倒?”我邊說著邊靠近她:“這個倒不是不可以。怕隻怕昌平君不開心呢”
“大士真是會替他人著想,隻是”她將柔弱無骨的玉手搭了一下我的胸口:“隻是大士為什麽不先為自己考慮考慮”
“用毒於無形!果然鳳奴之稱,不是白來的。”我深深吸了一口這若有若無的淡香,輕輕拍去胸口的白色粉末:“隻是姑娘未免心機過重了,下手太快了些吧。在下可並沒有說不幫忙呀!”
她道坦誠一笑:“大士太過狡猾了,一眼就猜出我的身份,如此人物,怎能讓鳳奴不得不以防萬一呀”
“姑娘果然當得起鳳奴之名!隻是如此舉動,是不是對誠心合作之人不太禮貌”
她雙目微微眯起,終究輕輕一笑,扔過來一顆藥丸
“好啦,你們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安排”我冷瞟了一眼旁邊的昌平君,自顧離去。
……
公元前247年,五月的天氣已經格外燥熱,贏異人突然病重,朝中重臣也都已經全都召集殿外。我接到密旨,獨身一人進入秦王寢殿,贏異人睜著已經毫無神采的老眼緊緊的盯著我:“道人乃通天神人,也是寡人最信任之人,知曉……寡人已經……走到儘頭。寡人……生有……三子,長子至今下落不明,乃我心病,無緣大稷。身旁僅留二子,不知上天之意如何?”
我叩拜下身:“臣知道王上看重公子蛟,然,秦國若想實現一統大業,非公子政不能”
秦王虛弱的喘息著,終究清歎一聲:“當真無有他法了?”
“王上,天意難違”
“當初,寡人讓你找到寡人的長子蒼蛟時,你便是這般搪塞寡人的,如今,你竟還敢……”
“臣不敢欺瞞王上,然,公子們各有使命際遇,不可違背”
贏異人蒼白的臉上還是閃過一絲失意,敗落如臘月枯草:“罷了!擬召吧”
“喏”
墨汁落下,一切即成事實:立公子嬴政為王太子
還沒至下午,秦王贏異人便薨逝於鹹陽宮。諡號秦莊襄王。王太子嬴政繼位為王,立生母趙姬為帝太後,與華陽太後、夏太後同領後宮並參與國政。
同年,五國趁秦國王位更替、朝政無序之時,合力攻打秦國。大將蒙驁兵敗,卻未傷根本。
公元前246年,華陽太後夥同帝太後排擠夏太後、韓夫人和成蛟。秦國朝局從此一日三變,各有不甘。
而秦王嬴政與公子成蛟之間,似乎兄弟情誼依舊。
至少表麵看起來更勝從前。
……
“我們這位大王還真是不簡單呀”說出此話之人身著一件灰色長袍立在丞相呂不韋身側,葛布束發,濃眉炯目,高鼻薄唇,生的有幾分英武之氣,麵帶一二分狡笑。
呂不韋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嗯?”了一聲,那人立刻躬身垂首,不再言語。
我指了指灰衣男子,問到身邊侍人:“此人是誰?為何從未見過?”
“回稟大士,此人乃呂不韋門下舍人,李斯”
“李斯?”
“是”
原來他就是李斯!
當年我曾為蒼山一行,未曾見過李斯而遺憾不已。今日,總算彌補了當年遺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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