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邾嫻(1 / 2)







我擁有一頭一順到底的烏發,擁有一雙勾魂的眼睛,擁有一張奪魄的朱唇!我擁有了讓天下女人為之豔羨的容顏、更讓天下男人為之傾倒臣服的最大武器!便是她賜予我的傾城之貌——母後這樣告訴我

我望向這個斬殺一切敵手,傲立後宮於不敗之地的母後,堅定的點著頭,並深信著她說的每一個字。

直到那一年,粘膩的血水順著晶瑩剔透的玉階流淌……城內城外的屍首堆積蓄成山,蠅蟲尋著這漫天蓋地的惡臭血腥成群結隊放肆盯食,而王兄曾精心喂養的狗兒,叼著他僅剩下手臂四處亂撞……

母親將我一把推進密閣裏,而她也最後一次向我證明了她曾說的一切……那個提著父王人頭走進來的男人,在見到母親的一瞬間,放下了殺人的屠刀,撲向母親……

母親將所有的屈辱化成一把帶著我們邾國秘製義烏毒的利劍,刺進了那個率千軍萬馬、攻破我城之人的胸膛……據說那人是楚王的胞弟!

母親搖晃著起身,奪出狗兒口中那半截手臂……那是王兄僅剩的軀體……她緊緊的抱在懷中,突然吐出一口惡血,用一雙已經突起的眼睛死死的望著我,最終停下……不再移動,倒了下去……

我是邾國的公主,是父王母後的掌上明珠,是王兄的掌上明珠,更是整個邾國的掌上明珠。而今。邾國已經消亡了……一切都沒了

暗色的甬道裏突然有一雙手緊緊的抓住了我,將我拉去另一個深淵……

王叔已經多年未曾出現在世人麵前,有人說他避世隱居遠離江湖了,有人說他鍾情冒險已經淹沒在海浪了,也有人說,他以嚐遍世間罕毒,得道成仙……

“王叔!”

他深沉的目光冷冷的盯著仍舊烽煙滾滾,一片狼藉的邾國都城,沒有任何哀鳴之狀,良久,才高抬了抬頭顱:“邾國以亡,已經無國無王,又何來王叔!”他僅是撇過我一眼,冷冷的撇過:“走吧!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從此,我稱他為師父,當然,他也儘做師父的職責,教授我身為邾國人的傳家本領。我進步飛速,常常令他深感驚訝。

隻有我心中明白,我這拚命努力的背後,是想憑此成為誰!

可是,一直有一個疑問始終盤旋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那就是,滅國當日,師父為何會出現在母後殿中的密閣中。

……

終於,答案揭曉在我們到達趙國之後,師父帶著我踏入山間小路,在一片茂密的竹林深處,尋到一所茅屋,師父命我守在門外,不可亂動,自己則徑直入屋而去。等了足有一個時辰,不見師父出來,卻透過對麵茂盛的竹林,隱約見一粗布少年徒步而來,看這走姿,應是機靈非常,卻又帶著莫名其妙的沉重壓抑。再近些,發覺他身姿不過六七歲,近前看,才看清他容貌清秀,麵龐泛黃。等他頭也不抬與我擦身而過時,才看見他竟滿身泥土,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

“站住”我起身擋住欲進門的清水少年:“我師父在裏麵,不容許外人隨意進入”

那少年頭也未抬,一甩手,竟一下子甩開我攔住的手

“站住!”我再次上前攔截:“看你這樣子,應是吃了敗仗,我實在不願再次傷你”

那少年這才幽幽抬起一雙冰冷刺骨的清水雙眸,淡淡一句:“閃開”

我尚驚訝於那雙黑潭一般的眼睛為何如此冰冷徹骨,他此話以出,我仍舊未能回神。隻是在那一刻呆住,腦中一片空白,竟愣愣容著他的背影踏進門去,一轉身消失

“站住!”等我回神。這才發覺,自己放了陌生人進入院中,我思索片刻,決定入內追尋。轉了幾處,隻見院內清幽幽,卻不見任何人影,尋著一條小徑徑直而上,見一所精致上閣,便走上前,還不等靠近,卻聽見裏麵傳來師父的聲音:

“此女狐媚惑主,殘殺後宮,王兄更是為她荒廢政務,荒淫度日。這才致使整個邾國陷入今日滅國之禍,實是該死。”

師父說的莫不是我的母後?我心中疑惑,遂不自覺默默聽下去。

“天下大勢,終歸一統,邾國之亡,早已上天注定,鳳尊以多年不問朝中之事,漂流世間逍遙自在,如今又何苦多插上這一手,白白惹了一身愧疚”一個蒼老,卻極有勁道的聲音傳來,似乎無喜無悲,無欲無求。

師父哀歎一聲:“話雖如此,然邾國終究乃我邾鳳尊之母國,鳳尊終不願在自己尚存氣息之日便眼睜睜看它滅亡,眼睜睜看王兄糟蹋了先輩基業,自取滅亡”

“聽聞王後之貌,傾國傾城,天下無雙,但凡看上她的眼睛,便此生不會忘記。上天賦其如此天姿,以然定下邾國命數”

“天意也好,人意也罷!終恨自己遲了一步,沒能早日將毒投進她的杯中,避免邾國之亡”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原來,原來當日師父出現在母後的密室裏,是……一時無法相信……回身奔逃,卻愕然撞上那雙仍舊冰冷陌然的眼睛……

從沒有人在見到我的臉的那一刻起,仍舊擁有這種眼神,這一刻,母後的話失效了。

……

在一個積雪極深的夜裏,我將毒融進水中,親手奉給師父,師父定定的看著我,不停轉動著手中杯盞,末了,終是仰頭而儘

母後,兒臣為您報仇了……

大雪,再次覆蓋了天地,也覆蓋了師父冰冷的身體……我蜷縮在風雪中,徹底失去可以依靠的家,像眼前落地凍僵的鳥兒,徹底失去了可以歇腳的枝

我將受傷的飛鳥護進懷中,獲取彼此身上最後一絲溫暖

恍惚,仿佛是夢中……一個披頭散發,身著中衣,雙腳赤裸,骨瘦如柴的少女迎在風雪儘頭而來……她如同一隻逆在風雪中的蝴蝶,無力而倔強的搜尋著自己要的春天

她叫羋衍玉,是亡我邾國之人的女兒。她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得知了我的身份。她僅僅是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隻扯出一個僵笑:“你好好養身體,安心住下就好”

她應該殺了我!可她沒有!她真的,很不一樣。

一晃兩年,我淡薄靜養,她亦少做打擾。隻是偶爾得了美妙的賞賜,便由侍從送來任我挑選些,後來因此知曉我眼光獨到,便常要我幫她挑選著合適的禮物送贈貴人。這一次,她的貼身侍女羋恰又映著暖陽踏進閣中

我懶懶起身相對:“這次又是挑選什麽送給誰!”

“奴婢打擾姑娘了”小女子施禮,直言道:“此次是因大姑姑不在,家中少了管事,我家家主素來身子弱,不肯留意這些,但家主知道姑娘做事利落,便讓奴婢來請姑娘,煩請姑娘暫做管事,領一日府中事務”我心中不知應是不應,淡淡的抬起眼,等她說是何事,那侍女也還算機靈,上前兩步含笑道:“今日午後,家主在小徑上救下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少年渾身是傷,不好移動,可家主又擔憂失了孩子的父母心急,便要府裏的人出去打探著,可這大姑姑不在,綠茵姐姐又素來不喜這些瑣事,此事一時便找不到可以交托的人。故來請姑娘幫忙”

“受傷的少年……”不知怎的,眼前突然一晃,仿佛又見兩年前那雙冷若冰霜的黑潭

“是,看樣子比家主要小個一兩歲,生的瘦瘦弱弱的,可力氣倒不小呢,還險些傷了家主”

不知為何,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感覺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就是他。

果然,蜷縮在榻上的少年渾身是傷,陽光的餘暉無辜的灑在他緊緊閉著的那雙眼睛,竟還有些莫名的暖意,讓我暫時忘掉了他本是寒冷的夜……

我知道,呂不韋正在幫他斡旋歸秦之事,而秦國才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國,我知道,身為王孫的他,還是有機會登上那耀眼的寶座,而我亦有機會做一個像母親那樣睥睨天下的女人!

突然,他那雙擁有神秘力量的狼睛突然睜開,我心臟的血液隨之在那一刻全力推至全身,如在烈火焚燒。

我決定,光輝而尊嚴的攻占他!

隻是,要傷了她的。

然而,她的父王揮軍滅我家國,我取了這點些許回報又有何妨?!

這句話,對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子啟同樣適用!

子啟待我很好,白日為我添衣送藥,晚間更是親自驅蚊問飯,偶遇雷雨之夜,定要整宿守護。

我常常想,若自己隻是尋常女子,定然架不住如此溫柔,縱然他並非心中摯愛,亦是心甘情願投桃報李的。

隻是,既然從相遇的開始,就是一場冷酷的局,我又何必讓自己深陷其中……當我選擇在那個風和日麗的城門下,借風吹下麵紗的那一刻起,我不是已經知道:

從此之後,他將是我唯命是從忠心耿耿的俘虜!

……

一雙恨恨的眼睛從某個角落所投出的寒意,讓我本能發覺到危險,愕然收回絲絲縷縷回憶,悄悄準備好應對之策!

“嫻之姑娘”

我隨著話音仰頭,卻見烈日之下,那雙冰冷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正帶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在眼前

“公主”我忙起身施禮,眼前正是子啟的母親,大秦的公主

贏新挑著並不和她氣度的柳葉眉輕蔑的微微打量,之後才假裝和藹道:“姑娘想何事想的如此出神?你這久病的身子,最見不得風吹日曬,竟由著自己立在此地暴曬,也不知尋著陰涼地避一避,再曬傷了這精心調養的身子可怎麽好”

我掃過她額角汗珠,再看看天空高懸的太陽,知曉她是避著子啟入宮的時間,故意尋我至此,不由心中一暗:“嫻之久病,讓公主掛心了”

“我倒不是在意你,隻是可憐我的啟兒白白受苦”贏新煙波一挑,冷了一整個烈日

我見她如此,自然冷哼一聲,卸下良善偽裝:“公主尋我至此,有話不妨直說”

她瞬間失去最後那份高傲的笑意,隻剩眸中一片冰冷:“你知道!”

沒錯,我知道,我知道自我來到子啟身邊,有雙痛恨的目光便一直遊走在府中深處,仔仔細細的盯住我,如同隨時捕食羊羔的黑豹,眼睛裏都閃著撕碎嚼爛獵物的凶光

隻可惜,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公主愛子心切,嫻之心中明白”

“明白就好!”還不等我說完,她便打斷我之後的話,趾高氣昂道:“啟兒風姿勃發,俊朗風雅,小小年紀便軍功在身,名望在朝,更是擁有兩國王族血脈,貴為一國之候!身份之貴重唯有當世名家之女、一朝公主堪配。”她再次拿著那讓我惡心的輕蔑目光打量我,微微一笑,接著道:“你若乖巧懂事,本君倒也可以念在你依附楚係一族,幫助當今秦王上位的功勞上,讓你留在啟兒身邊為妾,可你若單想憑借這張臉便想為正室、攀正妻,去奴身,因此阻了啟兒的大好前程,且看我饒不饒你”

“為妾?攀附他?”我愣愣的望向這個可笑的女人,終於失了我引以為傲的端莊,忍不住捧腹大笑,笑的肺腑震蕩,淚花橫流……

“你笑什麽”

“哈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別笑了”

眼看有人惱羞成怒,我差點沒能收住自己的笑,稍稍緩了緩,才算止了笑聲:“我邾嫻之看都不會看那個正妻之位,還會在意你賞的那個妾室之位?真是好笑”說話之間我以恢複本有的端莊,氣勢淩人的上前兩步,冷冷逼視眼前之人:“再說,我若想奪那正妻之位,單憑你贏新,阻止的了麽?”

“你!”

“你大可以放心!”我恨恨的打斷她的話,看著這張憤怒而扭曲的臉,一種報複成功的快感油然而生:“我根本沒興趣動你的好兒子!”我要征服的是那雙徹骨寒冷的狼目,我要教會他什麽叫做溫柔如水,我要站在他的身邊成為天下最高貴的女人,像母後一樣母儀天下的女人:“我要做的是秦國的王後”

“什麽!?”她吃驚的看著我

“我說,我要做秦國的王後”

“哈哈哈哈……”一陣犀利而癲狂的笑聲劃過空氣,她前仰後合的笑著:“即便他與趙允那個賤人所生的女兒以死,他和華陽太後也會送其他的楚女入宮!即便你聰敏無雙,可這不清不白的身份……”她輕蔑的搖搖頭:“王後之位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

“羋衍玉並沒有死”我也不多廢話

“你說什麽!?”

我玩味的看著她漸漸失去笑意的臉,那張隻剩恐懼的臉:“羋衍玉為避秦國婚約,以假死之法瞞天過海”

“這……這不可能!”

“而且是楚王熊元親自想了這種辦法,那些所謂風光下葬之物則全數做了陪嫁之用”

“熊元那個忘恩負義的人怎麽會為了她放棄秦楚聯盟!他不會的!”她尖銳的聲音倔強的反駁著我,但那雙失落到底的眼睛裏,分明是清楚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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