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秦宮 母女離心(1 / 2)







渾渾噩噩,在冰與火輪番的蝕骨之痛中,我遇見了許多人,父王和母後,王祖母和華陽太後,我還遇見了嫻之和巫少,最後,我見到了小師父,他對我笑,如同暖陽一般溫柔,他抱著我,緊緊抱著我,恨不能將我揉碎裝進身體裏一般。可是,他卻漸漸鬆開手,漸漸鬆開手,任由我落去他人懷抱……

“小師父?小師父!小師父!不要走,不要走!”我好像抓住了他的手,卻在下一瞬間被人硬生生撕扯開來

“你聽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從來都隻是那個韓非”有一張黑色的大手遊走在我的臉頰眼窩和眉間,雖然像是個夢,可卻如此真實,我甚至看的清顏色,感知那雙手的用力,聽到蒼茫的聲音又起:“隻可惜,他已經死了”

“沒錯,韓非是死了”熟悉的聲音聲聲敲擊心弦,一點點擊退眼前的黑暗,是畢之,是畢之的聲音:“從此他不會衰老、不會犯錯、更不會再得!他完美的死了,定格在阿姐心中。任誰都無法超越!不管誰做的再好,也永遠都不可能超越這個完美死去的人!所以,嬴政!你失策了”

“住嘴!”

“你殺了韓非,她是不會原諒你的!”

“寡人讓你住嘴!寡人告訴你,她本來就是寡人的王後!是邾嫻和韓非偷走了這一切,寡人隻是將一切奉還,誰讓他們妄圖對寡人的東西染指!”

“阿姐不是你們爭奪的東西!她有自己的自由和選擇,她不該淪為你的玩物”

“算了吧!甘羅,寡人是最了解你的人,就像你了解寡人那樣多,寡人清楚的知道你也心儀於她!可你這笨東西根本沒有能力參與到這場爭奪裏,因為前有韓非,後有寡人!而你甘羅,不過是連歡喜都不敢說出口的膽小鬼”

“我願意守護她跟韓非永遠在一起,我願意看她開懷的笑!而不是剝奪她歡喜的能力!就算韓非已經死了,我也願意替韓非子守著她,直到她再遇幸福”

“可你還是將她送到了寡人這裏!寡人就是她的幸福”

“那是因為你卑鄙!”

“所以,再跟寡人說那些沒用!你不是要看她平安喜樂嗎!現在,她隻有留在寡人的身邊,才能活下去!至於喜樂,那要看她的表現”

“嬴政,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即便你以陰毒的手段將她留在身邊,你也永遠留不住她的心!”

“你這是嫉妒!你嫉妒寡人!哈哈哈哈哈……甘羅!寡人想好了,寡人不會殺你,更不會囚禁你,寡人就讓你繼續留在她的身邊,看著寡人是如何一點一點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而你,什麽都做不了”

“我開始後悔將她送到這裏來!嬴政!你的卑劣超出了我的想象!怪不得,怪不得她寧願死也不想回頭!如若她醒來,還是那般決絕到情願死都要離開這裏!我會義無反顧帶她離開的!”

“自不量力的東西!寡人告訴你,你若膽敢再生出帶她逃離寡人之心,寡人定然會先砍掉她的雙足!”

“你敢!”

“你從來清楚,寡人說到做到!如果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她不會再離開寡人,寡人會做的”

“嬴政!你卑鄙至極!你若敢動她一根手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那就試試看好了”

……

我從頭至尾不敢睜開眼睛,我怕睜開眼睛,一切都是事實。我開始害怕活著,害怕最後一個陪在我身邊的畢之,也會突然離我而去。我仿佛看到命運躲在黑暗中,猙獰的露出笑容,陰冷至極。

安眠數日,鹹陽的天,正逢隆冬,聽到有人說下雪了,我才慢慢睜開眼睛,掀開窗,愣愣的望著雪花飛舞,冰雪琉璃。不知不覺,手邊的茶涼了,手了冷了。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在這裏吹風了”嬴政一雙大手,將窗落下。

我不動聲響,隻是倔強著再次撐開窗。寒風夾著雪花再次撲麵而來。

秦王歎息一聲,坐到榻旁:“你一定還在責怪寡人對你用藥”他的手附到我的手背上,抓了個緊:“衍玉,寡人真的離不開你,就像你離不開解藥一樣。寡人是迫不得已的”

我扯開他的手,自顧垂下:“您什麽都是迫不得已的,可受傷害的永遠是別人”

他突然從背後環住我,將那顆金貴的頭抵在我的肩頭:“還記得你問寡人,如若將你留在宮中,你會鬱鬱而終,寡人是否還要強行將你留下!寡人現在已經想好了答案,寡人會將你留下來!無論如何,寡人都要守著你,即便你死了,寡人也會將你葬進寡人的王陵,讓你生生世世陪著寡人”

僅那一瞬間,我對他的反感已經達到極限!奮力拆開他的手,將他推了出去:“那就多謝秦王厚愛!”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麽眼神,是嫌棄?”

我緊了緊身上的外袍,深深壓製住自己:“秦王放心!就算沒有毒藥控製,我也不會離這裏。因為全天下沒有比住在這裏更加安逸的生活了,我是不會再想著逃跑的!就算趕我走,我都不會離開了!這樣秦王您滿意了嗎?您可以安心去造我的陵墓了?!”

他定定的望著我,緊握的拳頭已經青筋暴起:“寡人聽不明白,你這是何意?”

“我是說!人在亂世,猶如風中燭火。衣食無憂的日子,比之於蛋殼還要脆弱,我留在此處安享富貴又有何不好!我是說!命即如此,我又何必無謂掙紮,與其被一次次殘忍的拋回原點,不如我就安心守在原處,死後或許還能有一方華貴的葬身之所!不至於橫屍荒野,喂飽野狼!這不就是秦王一直要我明白的道理嗎?如今我明白了!是否還要我跪地言謝?多謝秦王這些年、用無數的生命教會我這樣深刻的道理!”

“寡人所求。看上去的確也就這些!”他沉沉的喘息兩聲,負手站起身,垂下頭,默默無語的立在殿中片刻,最終揮了揮手:“寡人還有些政務處理,你好生休息”

看,人心有多貪婪,他心心念念,費勁心機得到了,如今又如何,除了空落落的背影,便是想要更多了吧!可抱歉的是,我實在沒有更多可以奉送,餘生,恐怕也隻是等著進入以此交換的華麗陵墓而已!

外麵的天仿佛讀懂了我的心情,雪開始越下越大,越下越狂,仿佛要將這所房子吞沒,將這個悲慘世界淹沒。

忽然,一個仿佛被風卷來的淺黃色身影,頂著一身飛雪,如同一隻小鹿一般跳躍著闖進我的視野,一路甩開侍從,往我的殿中奔跑而來,隨之,門‘咣當’一聲,被人推了開,黃色的身影在侍從陪伴下,盛氣淩人卻又嬌豔如花:“怎麽隻有你自己?與你一起回來的奸夫呢!”

眼前的少女年不過金釵,身形芊芊若柳,一身鵝黃色的冬衣著身,靈巧而又俊美,猶如春日黃鶯,頭挽流蘇發髻,簪一株金玉襄砌的鳳尾釵,墨發一瀉而下,垂至腰間。腳踩一雙白娟繡花、尖頂珍珠的巧鞋,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我站起身來,任由披在肩頭的外袍滑落,幾次張了張乾燥的唇,才終於問出口:“可是房兒?”我使勁擦乾眼中水霧,三兩步走上前,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女,她長著一對好看的輕羽眉,眼睛如陽如月,鼻子俏皮可愛,皮膚白淨如雪,襯著唇色更是紅若朱丹。我的手不自覺撫上她那雙像極了小師父的眼睛。

這就是我的孩子,我和小師父的孩子。沒有錯,我一眼就認得出。

“你乾什麽”她退後一步,躲開我的手

我的心臟頓時一窒,眼淚瞬間滑落:“房兒,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娘啊”

“本君沒有娘”她緊緊咬住唇角,眼睛裏溢出淚花,卻再次後退一步:“本君記得你,在本君很小的時候,記得你!可後來就不記得了!因為你消失了”

“孩子”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卻被一把甩開

“本君今日就是來問個清楚,既然你敢自稱是我娘,又為何好好的一國夫人不做,狠心拋棄本君,拋棄父王!”她氣焰極盛,一步一步向我逼近,逼得我竟膽怯後退:“你不回來時,父王整日守在這落華殿,多年來從未聽說召見哪宮娘娘!父王一介帝王,尚且還要為你守身如玉!你倒好!今日你回來也就罷了,為何還帶個奸夫回來傷父王的心!父王到底哪裏做的不好,讓你如此殘忍待他”

“房兒,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事情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

“夠了!你那些花言巧語,在我父王麵前或許有用,可在本君這裏,絕無可能”

“房兒,許多事你根本不清楚,事過多年,娘的確也不想重新將你卷進來,可是房兒,母親是迫不得已的,母親是沒有辦法!”

“什麽沒有辦法!父王如此疼愛於你,難不成還會逼迫你什麽不成!你拋棄夫君孩兒,乃是事實!還有什麽好狡辯的!你若日後安分守己,本君或許能容得下你,你若死性不改,再去招惹父王傷心,但看我的劍饒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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