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耿仲明立請孫元化出山為王(1 / 2)







登州城局勢逐漸平穩下來後,孔有德終於有時間認真思考叛軍的出路問題,這是他不得不麵對的問題。他需要準確評估目前叛軍所處的境地,推測叛軍接下來會麵臨什麼樣的外部局勢,判斷叛軍未來的路該怎麼走,拿出切實可行的全盤造反計劃來。

這實在太為難孔有德了,他隻是一個大老粗,既沒文化,也沒見識,上述問題真的一個也回答不了!孔有德於是將自已關在屋裡,不讓任何人前來打擾,強迫自已靜下心來。造反計劃,尤其是造反初期的各項準備與行動計劃,必須周全慎重並切實可行,容不得任何一點馬虎,否則就會給叛軍帶來滅頂之災。

在判斷目前形勢,計劃未來方案之前,孔有德先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到目前為止的造反曆程。他是被李九成父子及800名士兵裹挾,才不得不參與吳橋兵變,走上了造反之路,所以他毫無造反的必要準備,就連心理準備也一點都沒有。

起兵之初,叛軍在李九成發號施令下直接攻占了吳橋縣,一番燒殺搶掠後,又在李九成指揮下殺向山東其它一些州縣。這個階段叛軍指揮權完全在李九成一個人手中,孔有德這個副都元帥隻是一個空頭銜,他麻木地接受李九成命令,機械地執行任務,全程都被彆人推著走,十分被動。

過了起兵初期階段之後,叛軍雖然攻占沿途各州縣的行動十分順利,但以孫龍、吳進勝為代表的叛軍將士情緒卻逐漸平靜下來,他們開始意識到造反絕不是靠一時激情就能一直乾下去的事業,他們被李九成父子蠱惑了,於是紛紛站隊孔有德。這個階段,李九成雖然仍是叛軍都元帥,一把手,但叛軍實際指揮權卻逐漸回到孔有德手中。可是,此時孔有德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自已身上的造反烙印了。

等接到山東巡撫餘大成與登萊巡撫孫元化聯合發出的招撫文告後,孔有德不顧李九成與李應元父子的激烈反對,毫不遲疑地準備接受孫元化招撫,回兵來到登州城下。這個階段,孔有德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接受孫元化招撫,給叛軍減輕罪責和爭取利益,根本就沒去想造反計劃。

後來,在張可大精心策劃的密謀和挑撥下,孫元化出爾反爾,變招撫為剿滅,派登州官軍與叛軍在登州城外大戰一場,讓孔有德對以孫元化為代表的朝廷招撫誠意喪失了信心,為了叛軍處境考慮,孔有德就與耿仲明裡應外合攻破了登州城。

戰場上的大勝,卻讓孔有德更加坐實了叛軍頭子的罪名,他在造反這條路上已經越走越遠,越陷越深,無法回頭了。可笑的是,至今為止,孔有德根本沒有造反的心理準備,也沒有造反的現實措施,更談不上什麼造反計劃。

這幾天裡,隻有一個人的打擾讓孔有德無法拒絕,幾乎習慣成自然了。不單單因為孔有德與傻子的兄弟情意更深了,還因為孔有德憋了好幾天卻連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了,非常需要傻子幫他一起回答。

傻子是讀書人,孔有德兄弟哥們眾多,但讀書人隻有傻子這麼一個。傻子生活圈子比孔有德高級得多,傻不愣登的外殼下包裹著深刻的見識與擔當,不請教傻子,孔有德還能請教誰呢?

傻子於是回答起孔有德疑問來:“孔哥哥,你造反以來最大的成果便是打下登州城了,而登州對朝廷意味著什麼呢?登州是登萊地區首府,又是東江軍的後勤基地,還是大明唯一集火器研究和製造為一L的大型火器中心,因此,登州淪陷的政治象征意義和軍事實際價值都太大了,朝廷的臉麵也因此丟儘了!”

孔有德仰起頭,目光呆滯地望著傻子,“首府”、“基地”、“中心”、“政治”、“軍事”、“象征”、“實際”、“意義”、“價值”等一堆詞彙原本都是與他無緣的,現在卻一下子湧進他耳中,居然還全聽懂了。讀書人看問題的角度就是不一樣,他們總能高屋建瓴,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核心關鍵所在,這讓苦思冥想多日卻一無所得的孔有德豁然開朗。

聽懂之後,孔有德知道壞了,目前叛軍麵臨的形勢比他想象中的嚴峻百倍千倍!如此一來,朝廷勢必會不惜一切代價,派出大軍以雷霆之勢剿滅叛軍,絕不給叛軍留任何一點轉圜餘地。孔有德是叛軍首領,下場可想而知!

說完後,傻子也知道壞了,老爹孫元化及張燾叔叔和張可大叔叔是死路一條,孔有德哥哥是一條死路,命運已經注定,他們都彆無選擇。

傻子眼淚唰地就洶湧而出,卻哭不出聲,哀傷欲絕的神態深深刺痛了孔有德那顆已絕望的心,孔有德情不自禁將傻子抱入懷中,雙臂摟得很緊。相擁無言,唯有淚千行,順著孔有德耳根和脖子往下流淌。

花了幾天時間,孔有德總算回答了第一個問題,評估了叛軍目前所處的境地,然後他將自已的思考結論詳詳細細地與耿仲明說了一遍。耿仲明聽完後,一張黑臉嚇得煞白,全無一點血色,渾身血液似已凝固,整個人似已凍僵,隻有牙關在格格作響。

孔有德連忙取來一床被褥將耿仲明從頭到腳裹住,卻見尿水順著其褲管正往下流淌,孔有德全然不顧,雙臂將耿仲明緊緊抱在懷裡,嘴裡不停叫著“耿二,耿二,你醒醒,你醒醒!”

好半天功夫,耿仲明才“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渾身顫抖個不止,尿水滴滴答答甩到地上。耿仲明隻哭了一聲,並沒號啕大哭,他彎起雙臂抓著孔有德摟著他的雙臂上,身子才漸漸不顫抖了,卻又察覺自已已經尿褲子了。

耿仲明歎息道:“孔大,我們要死了。”

孔有德默默地點點頭,沉默了一會,說道:“但我們總不能啥也不讓。”

耿仲明嗯了一聲,說道:“彆鬆手,我害怕。我從沒這麼怕過。”

孔有德也嗯了一聲,說道:“我也從沒見你這麼恐懼過,嚇得居然直接尿褲子了,還以為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呢!今天你嚇成這樣子,傳出去看你臉往哪擱!”

耿仲明說道:“孔大,我在你麵前丟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菊花都快被你大屌搗爛了,尿褲子算什麼。但你要是敢把你對目前形勢的評估往外說,我就不怕在外麵丟儘臉。到時侯人都嚇跑了,登州城裡連鬼影都沒一個,我丟臉給誰看?”

孔有德用腳將火盆勾到身前,邊烤火邊說道:“不扯淡了,我們談正事。耿二,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耿仲明說道:“既然形勢這麼嚴峻,你得馬上給自已正名,當大軍的都元帥,將大權抓在手裡。李九成沒這個威望,也沒這個能力來當大軍都元帥,他隻會些撒潑的本事,讓他當大軍都元帥,在朝廷雷霆攻勢麵前,我們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孔大,這不是能謙讓的事情,也不是講情分的時侯。”

孔有德沉吟不語,他講江湖義氣,造反是李九成發動的,現在李九成又當著都元帥,將李九成從都元帥位置上拉下來,自已坐上去,這種事情他讓不來。李九成是老熟人,李應元又在自已麾下任騎兵千總,孔有德還真拉不下這個臉。

耿仲明勸道:“孔大,你對他講義氣,他會對你講義氣嗎?你可彆忘了,吳橋兵變時,是他們父子將你捆到演武場,又拿倭苗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就範的,那個時侯他怎麼不跟你講義氣?孔大,你自已也說過,李九成這個人又狂又屌,又心黑又手辣,骨子裡卻是個慫泡,大軍交在他手裡,你就不怕他臨陣脫逃?”

孔有德雖然城府不深,但見識並不淺。吳橋兵變時,孔有德就是叛軍的直屬帶兵官,如果他要讓這個都元帥,兵變後他就直接讓了,李九成即便有李應元的支持,也無法與孔有德勢力抗衡。但孔有德明白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再說兵變也不是他發動的,因此當時就以“九成父子材武,且有首事之勳”為由,沒和李九成搶奪元帥大位坐。

雖說後來叛軍實際指揮權回到了孔有德手中,現在又打下登州,有了比較穩固的大本營,但造反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明白叛軍將麵臨極為嚴峻的形勢後,連耿仲明都被嚇呆、嚇尿、嚇哭了,叛軍會是什麼下場就知道了。孔有德有自知之明,沒本事扛造反大旗,李九成願意讓都元帥就讓李九成讓吧,反正孔有德不願意讓這個出頭鳥!

孔有德擺擺手說道:“耿二,你彆說了,我沒本事扛造反大旗,就不坑東江兄弟們了。”

其實孔有德想簡單了,他是叛軍直屬帶兵官,士兵都是他部下,即便孔有德將自已藏起來,讓跳得很凶的李九成當都元帥,在彆人眼裡,尤其在朝廷眼裡,孔有德都是叛軍真正首領。孔有德將都元帥一職推讓給李九成,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耿仲明怒道:“孔大,都元帥這個位置,我坐都比李九成坐強,你還推讓啥?”

孔有德說道:“你也彆坐,槍打出頭鳥,你坐上去沒好果子吃。”

耿仲明小聲說道:“孔大,我推你坐都元帥位,不是讓你當出頭鳥。”

孔有德說道:“我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知道你沒那意思。”

孔有德自欺欺人,又礙於情麵,不願意搶都元帥位來坐,一時真沒法說服。耿仲明便退而求其次,另外出了一個主意:“孔大,如果連你都扛不動造反大旗,李九成肯定更扛不動。那就乾脆點,我們一起推孫元化為王,由你,我,李九成那個慫泡一起輔佐孫元化共圖大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