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他撐到了那時候(2 / 2)

天下長寧 陸吾葉薑頭 2128 字 6個月前






趙先生不止一次和苗新秀說過,葉無坷是他見過的心中善念最重也最執的人。

趙先生還不止一次說過,這樣心性的少年簡直就是天生就該做醫者的人。

但趙先生從來都沒有和葉無坷說過想讓這少年叫他一聲師父,因為趙先生也說過他總覺得葉無坷的人生不該困在這大雪山中。

趙先生每次路過無事村都會去葉無坷家裡討酒喝,他不是饞那口酒,他是一次一次的去勸老獵戶,讓葉無坷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邊的世界有多大。

這裡山連著山看起來很大,和外邊的世界比起來也隻是一粒一粒沙。

趙先生還說,無事村很好,他這麼多年走過那麼多地方,都沒有見過比無事村更好的村子了。

可再好也隻是村。

他說很羨慕無事村裡裡永遠都風平浪靜,他還說可少年骨血裡就該有風也有浪。

趙先生不求師徒之名,也不想讓少年懷太重的感恩之心,所以每次都像是路過一樣,去葉無坷家裡傳授一些醫術。

每次都會討酒喝,他是想告訴少年,那二兩老酒,可抵束脩。

我教了你一些東西,也喝了你家老酒,這就不該再有誰欠誰,可算兩廂情願。

趙先生說,孩子你記住,你情我願,才是這世上最舒服的相處,師徒父子夫妻親朋,不外如是。

趙先生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才懂得善良的孩子內心之中總是懷有歉疚之心不好。

所以他每次見到葉無坷都會說上一遍......世上對錯本該簡單,將心比心就不虧心。

他還說你總覺得欠著彆人的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事是你會越來越善良,不是好事是,你不該善良的時候也會善良。

趙先生還說,你哥比你強的地方隻有一點,那就是在你哥心裡,對錯之間永遠都是一條直線。

苗新秀和趙先生關係極好,每次趙先生喝的多些就會提起那少年,每次提起都會滿眼得意,如同那少年是他親生的一樣,又或許,恰是因為每次都會提起以至於每次才會喝的多些。

所以他說,孩子,你哥能直達對錯,而你能擺清善惡。

“以後,我大概不會留在雙山鎮了。”

苗新秀又喝了一大口酒。

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好像是空的。

有些人一開口的時候,就能聽出他的喜悅或悲涼。

葉無坷依然沉默。

有些人不開口的時候,是因為他隻有悲涼。

葉無坷從來都不是一個吝嗇於分享喜悅的人,他隻是不分享悲傷,這大概就是懂事的孩子從一懂事就學會的東西。

苗新秀一口一口的喝著酒,這一壺老酒很快就見了底。

見少年不說話,苗新秀準備起身離開。

手刃仇人這種事如果是在故事裡講出來應該會有些爽才對,可十五六歲的少年滿手鮮血哪會有這樣的爽?

“苗叔。”

葉無坷忽然叫了一聲。

苗新秀停下,他問:“怎麼了?”

葉無坷抬頭看向那眼神落寞的絡腮胡漢子真心問道:“能做我師父嗎?”

苗新秀的眼神在這一刻驟然就明亮起來,像是夜晚雲層後邊的那顆星突然就飛到了雲層外。

“你想學什麼?”

他問。

葉無坷很真誠的說道:“我聽聞明年東疆武庫要招收第一批學員,我想進。”

苗新秀思考了一會兒後回答道:“以你的本事,不難。”

葉無坷道:“該更穩妥些才行,苗叔是老兵,經曆過那麼多生死之戰,知道怎麼把我變成一個合格的兵。”

苗新秀問:“你是突然想做成為一個兵的?”

葉無坷道:“東北十萬山,山山有賊寇,就算我進不得武庫,當不了兵,也該做些該做的事。”

苗新秀點了點頭後說道:“我不會留在雙山鎮了......以後你去哪兒,師父跟去哪兒。”

葉無坷起身,先是肅然一拜,然後跪下來叩首,行認師禮。

陸吾看到這一幕後心中感慨的無法平靜,他聲音很輕的說道:“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比葉無坷心地更善良。”

謝長遜點頭道:“這件事有個了結之後苗新秀心裡都空了,離開雙山鎮,不管走到哪還有什麼信念,多半是活不長,葉無坷此時拜他為師,是再給他一份信念。”

徐柯道:“這樣的家夥若是不拉他到長安去,以後回想起來可能悔的腸子都青了。”

謝長遜道:“越是這樣的家夥,越是不容易被我們拉走,他不想欠人情,好在是靠他自己也一樣能走到長安。”

三人對視一眼,眼神裡都有些欣慰。

下山之後葉無坷幫苗新秀收拾東西,苗新秀則準備親自去一趟縣衙將此事詳細說明後再走。

“我還是得問問......”

苗新秀道:“殺害趙先生一家的那兩個人......”

葉無坷回答:“燒死了,綁在一起燒死的,師父說過先生一家是被綁在一起燒死的,其他人是先斬首,然後燒成灰。”

苗新秀眼神裡都是心疼,他抬起手拍了拍葉無坷肩膀:“難為你了。”

葉無坷又怎麼會不明白,師父想問的並不是要告訴縣令大人的,師父想問的也不隻是劉敢為和劉敢做那兩個凶徒的死法,師父更想問的是劉隸的死法。

因為劉隸不是師父親手所殺,所以他終究是心裡有些空蕩。

所以少年語氣平和的訴說:“是淩遲,陸大哥問我怎麼會那麼久,是因為劉隸該淩遲,我下刀再快,也得夠足刀數。”

苗新秀怔住,片刻後喃喃自語道:“那惡賊病入膏肓撐不到你割夠刀數再死,也是這狗娘養的最後的運氣。”

葉無坷回答:“他撐到了。”

苗新秀再次怔住。

葉無坷看起來依然平靜:“我和先生學過些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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