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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季炎熱的夜晚,謝明秋正在台燈下一下一下地對賬。

四十來平方米的屋子,煩熱的空氣全作對似地擠在一起,無論怎麽開窗對流,都不肯出去。

租這間房子時,房東就跟她說好:沒安裝峰穀電,想安裝,就得自己掏錢。

當時,謝明秋想,反正也就費點空調錢,忍一忍就過去了。

沒想到,酷暑真正來臨的時候,才後悔得想自殺,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短淺。

“嘰!”她按下了空調的遙控開關。

一小時將近一塊錢的電費,隻能開一個小時,關一個小時。

她看了看對麵的那張單人床,想,要是鐘貞回來了,一定會說,開就開啦,一個夏天也就幾百塊錢,人總感覺涼快的。

是啊,一個夏天也就幾百塊錢。可是,她一個月的薪水也就千把塊。

鐘貞還沒有正式的工作,按照現在時髦的說法,她是個自由職業者。

畢業之後,鐘貞先在這個城市落了腳,謝明秋回到老家工作四年後,也來到了這裏,兩人一起租了這間房,很小很普通的一室一廳。

“……我的心似一片海洋……”手機的音樂響了。謝明秋放下筆,接起來,一頭的汗。

“明秋!老雷啊!小貞喝多了,你快來瞧瞧!”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謝明秋有些緊張:“怎麽喝多了?你們在哪兒?”

老雷說了一個地址,謝明秋想電話裏也不便多問,連忙掛上,背包出門。

下了樓梯這才想起,公交車的月票落在桌上忘帶了。

隨即,她急急地要跑上樓,猛地又停下來,苦笑了一下,心想,等坐車到那兒,說不定都已經天亮了。

無奈隻好到街上去打車。

等謝明秋到的時候,鐘貞剛鬨完,整個人神誌不清地坐靠在街邊的梧桐樹基上。

老雷看見謝明秋來了,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老雷其實並不老,四十都沒到,是鐘貞和謝明秋的師兄,以前幫別人做槍手,現在出來自己創業,鐘貞跟著他乾。

他的老婆是日本人,叫淩賴,長得很漂亮。

當然,老雷自己長得也很好,以前做槍手跑片場那會兒,大夥兒公認,男主角都沒他英俊。

鐘貞和謝明秋對這位師兄很尊敬,一直喊他雷叔叔。

謝明秋走到樹基邊,隻看見鐘貞臉色蒼白,緊閉著眼睛,正在低低地哭。

她輕輕扶起她,鐘貞靠在她的肩膀上,哭得越來越大聲。

謝明秋皺了皺眉,看著老雷:“雷叔叔,鐘貞怎麽喝成這樣?”

老雷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訕訕地說:“她做什麽事情都拚命了一點,還不是想幫我拿點讚助費。”

謝明秋聽他這樣說,心中頓時澄明一片。

她倆畢業之後,鐘貞入了這個圈子,可她沒有。鐘貞老諷刺她,隻能一輩子待在個文化活動公司打雜。

可是,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以前在學校那會兒,聽的見的,都已經嚇怕了。

更何況,這個圈子統共才那麽一點大,她也不想再遇上以前什麽人。

可是鐘貞不怕,鐘貞說也有出汙泥而不染的。

回過神,謝明秋暗暗嘆一口氣,輕輕拍著鐘貞的背,一下一下,鐘貞哭得已經抽噎。

謝明秋抬起頭想找老雷幫忙,把鐘貞扶上車去,卻看見一個背影從店裏麵走出來,身後跟著一群人,老雷連忙朝那個背影走過去,態度很恭敬。

“明秋啊!做人怎麽就這麽難呢!”鐘貞哭嚷起來。

謝明秋心裏一酸,眼眶中有水汽湧上來。

她定定神,憐惜地伸出手撥開鐘貞臉上的亂發,說道:“我們回家去。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我炸鱈魚給你吃。”

炸鱈魚是鐘貞最喜歡吃的菜。

謝明秋顧不上和老雷打招呼了,用儘全力把鐘貞從地上撐起來。

這時,老雷走過來,幫忙穩住她。

謝明秋連忙到街上去攔車,回頭再從老雷身邊接過鐘貞,把她扶進車裏。

忽然,聽見老雷在身後跟人直說:“關總,今天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沒想到小丫頭片子這麽能喝,失禮了……”

謝明秋想,這個關總大概就是老雷說的出讚助的人吧。

她沒有回頭,也騰不出手再跟老雷道別,上了車,就請司機馬上開車。

坐在身邊的鐘貞,酒漸漸醒了,眼圈紅紅的,昏黃的路燈將梧桐樹葉的的陰影投進車內,重疊在她的臉上,陰晴不定。

謝明秋握著鐘貞的手,隻聽見她懊惱地嘟囔:“這下慘了,真不該喝那麽多……”

恍惚間,謝明秋想起了還在大學時,她們兩個人的情景。

剛進學校,兩人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中間也吵過架,換過寢室,鐘貞話撂得狠,十分不留情麵,好幾次,謝明秋都想同她絕交,融入到別人的圈子裏去。

可是後來,她發現,最懂自己的那個人還是鐘貞。

當然,鐘貞也是那麽認為,她沒有說過,可是謝明秋知道。

兩人一起去觀摩室拉片子,一起打開水,一起出晨練,甚至一起跑出去喝啤酒,鐘貞醉了,回到寢室,將謝明秋罵了個狗血淋頭。

那時候,年輕的她們以為人生就是這樣,無憂而又平淡。

可是出了社會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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