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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梁國繁盛且看汴京,白日繁華屬西坊,夜幕之後唯有春盛街。

十裏長街有連綿紅布點綴,高低小樓起伏如山巒,處處高掛燭火。

而位於中心的倚翠樓,最是矚目,絲竹、歡笑聲不斷,有人倚在木欄上長袖搖曳,偶爾丟下一塊彩帕,惹得原本不曾打算停留的人也扭轉腳步。

再往裏,三層小樓別有洞天,仿的是徽州的四水歸堂樣式,但又有所改良,例如中間天井被擴大,之前的接水池變成湖景,湖中央搭高台,用以歌舞,而四麵木樓都設有雅座,可從高處觀看歌舞。

可這些雅座都不比湖景中的一艘精致的黃梨木船,船上矮榻擺滿美酒鮮果佳肴,抬眼便是歌舞,好似隨手一抓就撫到舞女裙擺。

而名滿汴京的紈絝——盛拾月,眼下就在其中。

之前的窄袖被換成同色的縷金蝶紋亮鍛長裙,麒麟項圈未取,反倒又在耳垂上添了翡翠墜子,得虧這人摻了些許異域血統,使容貌明豔深邃,完全不被俗物拖累,懶懶半躺在船中,更顯矜貴肆意。

“盛九!”

有聲音從岸邊傳來,是兩個身穿華服的女子,眉眼是同樣的頑劣氣息,見盛拾月看過了,抬起的手招得飛快。

不必細想,便知這兩人是盛拾月的狐朋狗友之二,汴京中響當當的大紈絝。

盛拾月今日沒心情搭理她們,隻擺了擺手表示聽見,而後才又想起什麽,喊道:“孟小四,再替我喊兩壇蘭橋酒來。”

既是出來胡鬨,眾人都不稱本名,取姓家中排行,即便旁人都知曉他們身份,也要裝模作樣地掩飾,而且盛拾月一直未取字,叫盛九便略顯稍親近些,總比一直殿下、殿下叫得舒服。

對麵那人連應了聲,還沒有轉身喚人,就有機靈小廝趕忙上前回應。

盛拾月則又躺回船中,腦子裏浮現出之前的對話。

她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是又驚又恐,來不及探望下屬便回到府中,派人四處打探。

寧清歌不曾說謊,確實是有此事,但許是聖上吩咐,又或者是眾大臣擔憂盛拾月再鬨出什麽幺蛾子來,所以行事隱秘,不曾在盛拾月這兒透露出半點口風,若不是今日這一遭,盛拾月恐怕要得接到聖旨,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個妻子。

確定消息屬實後,盛拾月不免慌亂。

這事已過去半個月,京中坤澤的畫像估計都篩過一遍,說不定早有合適人選,隻等陛下裁決,而自己最大的靠山還在南疆鎮守,即便快馬加鞭傳信過去,恐怕也來不及了。

耳邊又想起寧清歌恭喜的聲音,盛拾月一咬牙一跺腳,便出了個損人不利己的昏招。

今夜她要當著眾人麵,輕薄倚翠樓花魁,並硬將對方扯入自己房中,徹底汙了自己名聲,無論哪些個想結親的家族怎麽盤算,這下也怕盛拾月太過肆意妄為,萬一有一日牽連到他們,反倒偷雞不成還蝕把米。

而她無非就是娶個花魁入門,等三年兩載、無人在意後,她再與花魁和離,轉贈花魁千兩銀錢,還她自由,這已是倚翠樓中人盼都盼不來的條件,難怪她派人去詢問時,那花魁立馬就同意下來。

想到這兒,盛拾月難免得意,眉梢一挑,看向高台。

這還得謝謝寧清歌,若不是那日撞見寧清歌欺負人,她也不會對那人產生憐憫之心,在之後偶然遇見時,幫襯對方了些,將默默無聞的人一舉推至花魁位置,不然這交易也不會那麽輕鬆。

眼下時間尚早,隻有些許舞妓在擺弄長袖,千盼萬盼的花魁不知是不是在梳妝打扮,還是在故意拖延,一直未現身。

小廝劃槳而來,將酒壇擺於桌麵後,又掀起水波離去。

為了下定決心,盛拾月在出門前就喝了不少,眼下卻仍覺不夠,隨手揮開酒壇上的字條,直接掀蓋而飲。

已坐到二樓的孟小四氣得跳腳,嚷嚷道:“盛九居然看都不看我的字條!不就是想和她坐一處,嘗嘗蘭橋酒的滋味嗎?她何時吝嗇成這樣了?!”

她們雖出身優越,可月月開銷皆有額度,不像盛拾月有一個戰功卓越的小姨疼著,往日賞錢皆往她懷裏塞,這汴京裏頭除了皇帝,就數她盛拾月最有錢。

故而,她們平常大半開銷都來自盛拾月,今兒方才瞧見她,還以為又能蹭上她的木船和酒菜,沒想到卻被拒絕了。

旁邊的人拉住她,低聲寬慰道:“我看她今日心情極差,你就別惹她了。”

孟小四木訥,呆頭呆腦地“啊”了一聲,又疑惑又茫然道:“我看她吃好喝好的,怎麽就差了?”

旁邊人頗為無奈,嘆氣道:“盛九向來挑嘴,倚翠樓的酒菜已算上佳,但每回都不見她多吃幾口,隻有這存量極少的前朝禦酒能讓她稍滿意,回回取了小杯細品。”

“可你瞧她現在,也不知道是拿菜下酒還是拿酒配菜,提著壇子往嘴裏灌,一口酒一口菜地咽下去,分明就是心裏不爽利。”

孟小四終於反應過來,扒拉著欄杆往下看去,確實如對方所說那樣,雖然穿著一如從前,可卻莫名透著頹唐,無意滴落的酒液染深衣領,將緋色加深。

“她今兒是怎麽了?因為早上的事?可陛下不是沒罰她嗎……”孟小四撓了撓腦袋。

“猜不出,”另一人搖了搖頭,隻道:“今晚別惹她,明日我們再過去找她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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