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堵住。

隻見另一人突然抬手,虎口箍住對方的腰,便用力往後一推,瘦削脊背被抬起抵在船身上,寧清歌仰起下頜,貼上對方的唇,不同於湖中的柔和,迫切又狠厲,說是吻還不如說是在泄憤。

牙齒碰撞,唇瓣擠壓後又被咬住,淡淡鐵鏽味在舌尖擴散。

盛拾月抬手想推開,卻又被壓住手腕,抵到頭頂,動彈不得。

寧清歌咬得凶,濕透的衣袍勾勒曲線,不知是怕的還是凍的,隱隱顫抖,捏著腰的手不斷收緊,整個人都壓在盛拾月身上,好像在試圖用這種方式確認什麽,強行壓製住心中惶恐。

木船被推得晃動,水波未消又起波瀾,不遠處的荷葉搖晃將水珠滑落,打破一輪月影。

岸邊留守的人睜大眼,想說什麽又捂自己的嘴,滿臉震驚。

而唯一知道岸邊有人的盛拾月,但卻難以出聲提醒,剛缺氧還沒有徹底恢複的大腦又隻剩下一片空白,脊骨壓著硬邦邦的床板隔得人生疼,方才覺得舒適的湖水變得冰冷刺骨,腰也好像要被對方掐斷一般。

最最要命的是對方的啃咬,一點也沒有話本中的纏綿悱惻,尖銳犬牙又一次碰到破皮的地方,泛起火辣辣的疼。

她怎麽不知寧清歌是狗精修煉成人的!

“疼……”本想怒罵,可卻變成帶著哭腔的痛呼,極力從唇齒中擠出。

疼出的眼淚珠子從眼角滑落,跌落在裏衣滑落的瓷白肩頸,在鎖骨與肩頸拚出三角凹陷處,積出一攤淺淺水窪,在搖晃中不斷往外潑出。

薄紅往上蔓延,覆住細嫩的肌理。

平日囂張至極的家夥,現在倒和旁邊的殘荷一般淒慘。

“寧、寧清歌……”

“別……”

“好疼。”

缺氧讓聲音顯得低啞,眼尾的淚珠劈裏啪啦往下掉。

壓在她身上的女人被眼淚燙到,終於聽進去了一點,動作稍緩,開始一下又一下吻著對方。

而盛拾月可能是疼麻木了,反倒嗅到一點兒甜香,注意力被強行拉扯到另一處,她皺著眉頭辨認,這甜膩的果味,有些像自己夏日裏最喜愛的水果。

荔枝。

是撥去紅殼、展露出雪白果肉、擠出甜蜜汁液的掛綠荔枝。

盛拾月往日總愛將剝皮去核的果肉往碎冰山上放,片刻之後再食,冰涼與果香一塊卷入舌齒間,再將扇子一搖,整個夏日都變得有趣起來。

可現在哪有荔枝,總不能是她疼迷糊了,將荷香嗅成荔枝了吧?

盛拾月遲鈍許久,才慢吞吞反應過來,是對麵人的信香。

不是荷花,是荔枝。

她有些詫異,畢竟以她的身子是不該聞見這股味道的,除非這股信香已濃到粘稠,像是蜂蜜流淌出瓶口,就連門外的人都能嗅到半點甜味。

可這種情況極少見,一般隻有兩種情況,一是坤澤在雨澤期、乾元在發熱期無法得到緩解時出現,二是情緒極度失控時,信香在紊亂中爆發。

麵前人是哪一種

盛拾月有點無法分清。

要說是雨澤期,對方卻軀體冰涼,掐著自己腰的手更像是鐵坨子一樣,沒有往上也沒有往下,被死死焊在側腰一樣不會動。

要不是,可理智如寧清歌,整日滿心算計的人也會因為她而失控

“別、別死……”那人終於出聲,沙啞的聲音辨別不出情緒,可斷斷續續的吐息卻壓到紅唇上的傷口,疼得盛拾月“嘶”了聲。

“不要,”那人這樣呢喃,好像在尋求盛拾月的一個肯定答複。

唇上的傷口被齒尖無意觸碰,疼痛層層疊加。

盛拾月都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忍不住怒斥出聲:“寧清歌你是不是有病!”

沒事到她這兒來裝什麽虐戀情深!

盛拾月現在就像個狼狽炸毛的獅子貓,強壓下去的火氣,現在又被啪啪啪地點燃,和一大串的鞭炮似的,在鐵罐子裏竄。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將對方一把推開,然後就罵道:“你到底有什麽毛病?現在又想換什麽法子玩了?!”

“你一個朝廷丞相整日戲耍我一個街頭紈絝,是裝純良裝久了,憋出什麽毛病,找我發泄是吧?!”

“我是你的什麽玩具嗎?傻乎乎的木偶人?平白無故被算計來算計去!”

“我說寧大丞相,你有這份心思,還不如去朝廷上擺弄,最好用什麽法子把所有人都得罪了,這樣加起來就能抵你一百八十個心眼子了!”

盛拾月揚著眉梢,瞪著眼,紅腫破皮的唇張張合合,是一點沒停過。

她本不算是個愛耍嘴皮子的人,講究的是一刀致命,就好像白日裏許正明一再挑釁她,她就回個一兩句直插對方心窩子,這樣咄咄逼人還是頭一回。

可惡的是對方竟然沒有半點反應,蒼白麵容木然。

盛拾月氣血直往上湧,繼續罵:“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可之前碰見,我若躲不掉,也老老實實站在原地讓你罵,讓你擺出你的大道理來擺你的譜,讓你立好你剛直不阿、勸善懲惡的好形象!”

“現在倒好,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還玩起自毀清白,墜入淤泥,以身渡魔的那一套?你是不是話本看多了,走火入魔了你!”

盛拾月越說越氣,越說越順暢:“怎麽?”

“我還得陪你演一場汴京紈絝洗心革麵,從此棄賭讀書,一心向善,為國又為民的戲碼是吧?你個烏龜吃煤炭的老王八!”

聽到這話,對麵的人終於有了反應,眼眸一晃,僵硬冒出一句:“不是這樣……”

她急忙解釋:”小九不是這樣的。”

盛拾月眉毛一揚,諷笑道:“不是這樣是哪樣?難不成你心裏話本子編排的更精彩?”

寧清歌的腦子好像開始運轉了,終於完整接上一句話:“沒有什麽話本子,沒有什麽戲碼。”

她啞聲繼續:“我隻是擔心你……”

分明遭欺//辱的是盛拾月,可看起來更淒涼的卻是她,泛紫的薄唇沾了血痕,如墨玉的眼眸失了神色,好一會才眨一下。

盛拾月的腦子總算轉過一點彎,不可思議地冒出一句:“寧清歌你不會以為我被你氣得要尋死吧?”

細想一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那麽大個人躺在船上,突然往湖裏一滾,滾進去以後就往裏頭沉,一點不見掙紮,要是不知情,肯定會被嚇得半死。

而且方才在湖中,寧清歌想要拽她上來,卻又被盛拾月誤會是水鬼,極力掙脫,也怪不得這人會這樣這樣想。

寧清歌抿了抿唇,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你才要尋死!”她罵了句就當是解釋。

寧清歌半信半疑,一時沒有答應。

盛拾月煩得很,對方回嘴她也煩,擺出這種呆愣模樣,她也煩,直接轉身就要攀回木船。

可還沒有完全起身,又被拽住手腕,下一秒就落入對方懷裏,又被牢牢抱住。

“寧清歌!”她揚眉大罵。

寧清歌沉聲回:“你聽我解釋。”

“上去再解釋,”這祖宗嫌水冷。

“上去你就不一定會理我了。”

那倒是非常有可能,估計一上去,盛拾月就開始喊人拉船,不肯與這人同處同一片狹窄空間。

“不是這樣的,小九,”這人低頭靠來,臉頰貼在她側臉,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比她的臉還冰涼。

盛拾月一時沒有推開對方。

寧清歌低聲呢喃:“不是這樣的,沒有戲耍你,沒有把你當做木偶人。”

她思緒有些亂,說話也顛三倒四的,不知道又想起哪一茬,解釋道:“我不是故意將你攔住,你想躲著我,我知道的。”

這倒讓盛拾月詫異了下,有些被揭穿的尷尬,努力嘴硬道:“你知道還往我麵前湊。”

“朝中大臣對你極不滿,尤其是你那些朋友的父母,總覺得是你帶壞了他們,每回碰見就得上奏斥責你……”

盛拾月偏過頭,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依舊嘴硬:“我知道,這又如何?我又不在意,他們能拿我怎麽?”

寧清歌卻說:“我在意,我在意的,小九,我怕她又罰你。”

她自然是指當今聖上。

甜膩荔枝味越湊越近,熏得盛拾月舌尖儘是果味,像是幾桶荔枝濃縮到一塊,將她給淹沒進去。

“往日你躲我,我就隨著你避開,可若是有他們在,我就先上前,”說到這兒,寧清歌的聲音多了絲委屈,可委屈細不可聞,被極力壓製著,若不是兩人緊緊貼在一塊,盛拾月還真難辨認出。

“我也沒說些什麽,語氣又不算重,你不懼別人卻怕我,”其中幽怨已不需要細細尋找了。

她低垂著頭,貼到盛拾月肩頸,紅唇有意無意地摩擦過側頸,時不時觸碰到腺體。

盛拾月忍不住吸了口氣,分不清寧清歌是故意還是有意,就算她是個廢物乾元,也不能這樣做吧?

寧清歌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坤乾有別。

可既然對方先低頭,她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家夥也不能再板著臉罵人,隻能沒好氣地冒出一句:“那你和倚翠樓花魁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要、”

偷聽別人的對話確實有些不道德,盛拾月停頓了下才強撐繼續:“為什麽要逼她下跪”

聽到這話,寧清歌先是愣了下,而後才從遙遠的記憶中翻出那麽一點,反問:“你看見了?”

當真是意外,不是故意設計讓盛拾月給撞見的。

盛拾月“嗯”了聲。

寧清歌眨了眨眼,這才解釋道:“她舊族曾是寧家旁係。”

盛拾月偏了下腦袋,好像明白了一點,那花魁也是因為曾經那事,被貶為罪奴的人嗎?

可寧清歌不是該因此愧疚嗎?人家可是受到寧家的牽連,才淪落至青樓裏。

寧清歌唇瓣張合,像是在反複斟酌,而後才極隱晦的說了句:“她母親曾與廢太女案有關。”

壓低的語氣無意泄出一絲恨意,她說:“小九,她該跪、這是她該跪的。”

提到那人,盛拾月身子驟然僵硬,垂落在身旁的手緊握成拳。

不等她反應,寧清歌便又說:“小九,這些事我也還在……這不是你該知道的時候,起碼現在的你不能知道,還不到時候。”

血在冰涼薄唇上凝結,形成粗糙的血痂,一下又一下地刮著盛拾月脖頸。

寧清歌的聲音莫名鄭重,宛如發誓一般,一字一句地又道:“小九,我不會害你,我不可能害你。”

若是真的想害她,就不該冒著生命危險,跳水救她,將最後一口氣渡給她。

盛拾月有些亂,腦子裏全是漿糊,既是因為寧清歌提到那人,又是因為寧清歌意味不明的保證,同時脖頸泛起的陣陣酥癢,又在反複提醒著她、拉扯著她,告訴她處於現實之中,而不是一場離奇的幻夢。

“先上去,”盛拾月隻能這樣說,下意識開始逃避。

寧清歌不肯,抬頭看向她,與之對視,一定要一個保證:“你信我。”

盛拾月沒有正麵回答,眼神虛晃一瞬,隻道:“上去,湖水不涼嗎?”

起碼態度緩和了些。

話畢,她不肯再看寧清歌,雙手抓住對方腰肢,便使力,將這人抬了上去,繼而寧清歌伸手拉她,兩人才一起回到木船上。

盛拾月沒管太多,三下五除二先將身上的濕衣服全部扒了,然後扯過鋪著的綢布將自己裹上,之後才抬眼看向對方,寧清歌今兒也不知怎麽了,全無往日機敏,呆得像塊破木頭,看得盛拾月氣不打一處來。

她扯了塊布就往對麵丟,沒好氣道:“還不快脫了!要是一不小心染了寒氣,我可不吃苦肉計那一套。”

她說完話後就轉身,背對著寧清歌,給她留出換衣服的空間。

而身後的那人勾了下唇角,像是笑了下,繼而才有衣衫摩擦的聲音響起。

盛拾月眼神無意漂移一瞬,餘光窺見映在湖麵的影子,又極快地收回,脊背越發挺直。

寧清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坤澤?怎麽一點也不避她,她都快分不清她們誰是坤澤,誰是乾元了。

思緒落在這兒,盛拾月忍不住扯了扯唇,嘴唇紅腫得不像話,結疤的小傷口分散在各處,淒慘得很,若被孟小四他們瞧見,不知道要怎麽笑她。

“殿下。”

身後終於傳來聲音。

寧清歌輕聲道:“殿下,我好了。”

這個時候又開始叫殿下了,盛拾月懶得理她,“哼”了一聲就表示聽見,然後隨手扯了扯係在船尾的繩子。

淹沒在水中的繩子一晃,緊接著,係在繩子另一邊的銅鈴驟然響起,湖邊竹林中立馬鑽出幾個人,熟練地拉著麻繩往岸邊扯。

這祖宗可不會自己劃船來去,自然要由仆從借此代勞。

寧清歌這才恍然,緊接著就露出一絲難言的窘迫:“原來岸邊有人……”

剛剛鋪天蓋地湧來的恐慌散去,這人終於恢複成原來模樣,稍稍一想便知,既然有人留守在岸邊,見盛拾月落下卻不出現,分明就是習慣了盛拾月這樣的胡來,何況自己方才還將對方壓住……

盛拾月冷嗬一聲,陰陽怪氣冒出一句:“現在知道了?寧大人倒是厲害的很。”

她又問:“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赤靈那家夥就和個悶葫蘆似的,平日就話少,此刻更不會多說一句,也因此,盛拾月往日翻牆胡鬨時,最愛帶她,隻是最近她腿腳不便才換了流雲。

而葉流雲今日陪她疲倦了一整天,早早就被盛拾月趕去休息了,而其他仆從更不敢泄露她去向,寧清歌是得知她去那兒的?

寧清歌未提及之前和赤靈的僵持,隻道:“是曲姨告訴我的。”

原來是她,這倒是不奇怪了。

盛拾月“哦”了聲就沒有再多說。

木船被拉扯著移動,剛才平靜下來的湖麵又掀起漣漪,荷葉被撥開,荷花在陣陣晃動中落了片片花瓣,露出裏頭翠色蓮蓬。

盛拾月嗅了下,不知何時,那甜膩的荔枝香氣消失得無影蹤,她微微鬆了口氣,又突兀冒出一句:“我會囑咐他們不要亂說的。”

寧清歌低垂著頭,隻發出一聲細微的“嗯”聲。

濕發還在滴著水,可卻莫名讓人覺得她的心情頗好,起碼比剛才緩和許多。

木船靠岸,準備許久的仆從一擁而上,將準備已久的毛皮大氅給她們披上,繼而急匆匆往房間裏走。

因隻準備了一人份的熱水的緣故,寧清歌、盛拾月隻得各分半桶,匆忙洗去一身寒氣後,便急忙躲入被褥之中。

折騰了那麽一番,竟還是一個房間,之前氣哄哄招呼仆從換房間的事情被暫時遺忘,寧清歌自然不會主動提起,盛拾月也假裝沒發生過。

第二日清晨,便有從宮中趕來、聖上的貼身侍從踏進府邸,將盛拾月緊召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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