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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此時已近黃昏, 隨著秋風掠過,日光泛著淡淡橙色,但卻無法柔和寧清歌麵色半分。

對麵那人低著頭,姿態越發謙卑, 忙道:“屈夏那家夥是鐵了心不肯說, 昨夜還想撞牆自殺,幸好有人及時攔下, 給她加了副木枷。”

寧清歌聽見這解釋, 眼眸中寒意更甚, 又斥道:“她倒是想得美,以為一死了之就能將這事瞞下,告訴大理寺,再多添些人手, 嚴加看守,不準讓她尋到任何機會,否則……”

她聲音更冷, 接道:“按同夥處置。”

“是,”那人連忙點頭。

寧清歌還想再說, 又突然頓住。

此刻還在府衙外頭, 說話難免不便。

於是她率先往前,要向府衙裏走。

官大一階總有特權, 比如寧清歌的辦事場所是最先整理出來的, 此刻也剛好能用上。

那人連忙跟在身後, 保持著落後半步的距離, 盛拾月便離得更遠, 不緊不慢尾隨在後。

府衙裏外人來人往,說話聲、用力抬起雜物的喝聲、桌椅砸在地麵的動靜交雜在一塊, 很是嘈雜熱鬨。

但這一切都隨著寧清歌的踏入,而驟然壓低,好像一下子按下了減速鍵,個個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盛拾月眉梢一挑,興趣更濃,同時腳步越輕,生怕寧清歌注意到她。

周圍人不止侍從,還有那些個盛府精兵。

北鎮撫司成立匆忙,而這府衙明日就要開始啟用,時間緊急下,這些人都來幫忙。

見到盛拾月,竟也不吃驚。

早已習慣了九殿下的頑劣,雖然不知她又冒出什麽稀奇古怪的點子,但無需盛拾月眼神暗示,就已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繼續做著手頭上的事。

而不知情的侍人就更不會說了,還以為盛拾月是寧清歌的親信呢。

於是,盛拾月就這樣順順利利地跟在寧清歌身後,繞過正堂,穿過半圓拱門,直至一處威嚴大氣之所。

盛拾月稍停了片刻,等兩人都踏入書房中,她才從牆外繞進裏頭。

許是看出盛拾月的念頭,方才跟在寧清歌身後的人,並未將房門完全合上,反倒給她留了手指那麽長的縫隙,以便她站在門後,往裏頭看。

因剛收拾出來的緣故,書房還有些簡陋,沉木書桌、圈椅還有空空如也的書架,旁邊還放了個沒有花的花瓶,書桌後的牆上有副副字畫。

盛拾月勾了勾嘴角,暗自想著該從自己那兒搬些什麽過來,替巡撫使大人裝點一下門麵。

不然她這巡撫使也太過寒酸了。

她眼底有笑意一閃而過,再往裏看。

寧清歌坐在圈椅之中,緋色飛魚服下的脊背青雋挺拔,矜雅眉眼更冷,像是被一層冰覆住,周身泛著股淡淡威儀,極具壓迫感。

站在不遠處的人彎腰低頭,態度比在外頭時更小心。

因距離較遠的原因,盛拾月不大能聽清裏頭的交談,但聽見屈夏、屈夫人之類的字詞後,便清楚兩人還在為此煩心。

可這些都與盛拾月無關,她隻專心看著寧清歌。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竟不知寧清歌對她如何特別,這一路也有大大咧咧的膽大者,露出八顆牙的熱情笑容,試圖和寧清歌打招呼。

可這人隻是微微點頭,連回應都沒有,更別說對盛拾月時的溫和。

紅日往下墜,炫目的彩霞從天際擁來,便順著敞開的窗戶,落入書房地麵,攀向寧清歌衣尾。

這人的話不多,大半時間都在聽對方稟告,隻有關鍵時刻,才會說出一兩句話,言辭冷冽卻一針見血。

聽的對麵那人連連點頭稱是。

可寧清歌突然話音一轉,便突然問起什麽。

那人答不出來,額頭冒出冷汗,竟一下子跪下來,腦門抵在地板上,不知是不是盛拾月看花了眼,居然覺得這人在微微顫抖。

寧清歌有那麽可怕嗎……

被這人往日裝出的好脾氣蒙蔽,盛拾月眨了眨眼,視線偏移,又看向那個渾身冒著寒氣的人,不由縮了縮腦袋。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若這樣看起來,寧清歌確實挺讓人害怕的。

要是寧清歌是她的授課先生,她估計真不敢逃課,別說上房揭瓦的胡鬨了。

可是……

盛拾月暗自為寧清歌辯解,寧清歌也就是表麵看著凶罷了,但又不是會不辯是非,會胡亂懲罰的人。

書房裏頭暫時安靜下來,任由對方跪趴在地,寧清歌隨手拿過旁邊的折子,便垂眼翻看起來。

紙頁翻動,那人還跪在原地,不敢自己站起。

而寧清歌好似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一句話也不說。

書房裏的氣氛壓抑而窒息,就連霞光都黯淡了些,漂浮在半空的灰塵毫無邏輯地亂飛,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長。

這場麵莫名熟悉,像是曾經經歷過。

因久站而僵硬的腿腳泛起酸疼,盛拾月扯了扯粘黏在一塊的唇瓣,終於對寧清歌是陛下一手培養出來的事情,有了實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這法子確實好用,母皇不滿時就喜如此,自顧自將人冷在一邊,那人自知做錯了事,心中忐忑不安下就開始後悔、反省。

就好像小孩犯了錯,若你直接打她、罰她一頓,她挨了打,便覺得這事已經過去,抹了抹眼淚就開始笑,可要是你隻冷著臉不說話,她便一直提心吊膽著,翻來覆去地想。

再說,若是上位者總是控製不住脾氣,盛怒之下破口大罵,反倒折辱自己身份,落了下乘。

而溫聲細語的教導,隻能留給最親近的人。

於是這種不出聲的招式既然好用又合適,不一會兒,那跪在地上的人就已滿身冷汗。

盛拾月擰著眉頭。

理解歸理解,但心中煩悶又是另一回事。

她無意識抬手,搭在木門上,頓時發出一聲響。

“誰?!”寧清歌立馬出聲喝道。

盛拾月身子一僵,自知躲不過,索性推開了門。

還不等寧清歌出聲,她便一下子低頭彎腰,將跪在地上的人的謙卑模樣,學了個十成十,規規矩矩拱著手,往裏頭小步走。

她在書桌兩步的位置停下,脊背更彎,行了個不怎麽規矩,但十分恭敬的大禮,喊道:“小的不是故意偷聽的,請寧大人責罰。”

寧清歌是何等聰明之人,瞬息便猜到大半。

她眉眼不禁柔和下來,有些無奈,又縱著她那點時不時就冒出來的小脾氣,輕聲喊道:“殿下。”

盛拾月腿腳一彎,居然就這樣跪下,腦袋往疊在地上的手上一磕,就喊道:“小的知錯了!”

這天底下也就盛拾月一人,能把認錯這事,說得那麽理直氣壯,像是氣話一般。

旁邊跪著的人餘光一瞥,又趕緊收回,豆大的汗水往下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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