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歌看出她所想,也不說話,如墨玉般的眼眸低垂,倒映著對方身影。
盛拾月睜開一隻眼,偷偷一瞥又急忙閉上,抱緊寧清歌就開始狡辯:“一點點而已,不算什麽大病,我已經讓大夫診治開藥了。”
說到此處,她又開始哼道:“我很乖的,一個人就把藥喝完了。”
“沒有賴皮,”她重點強調。
這就是嘴上說著要長大的人。
寧清歌眉眼一彎,不可否認地被取悅到。
她捏了捏盛拾月的臉,柔聲表揚:“很乖。”
那人憨憨一笑。
這場麵奇怪得很,寧清歌戳了戳她的臉頰,又喊:“小孩兒。”
盛拾月往日很排斥這個稱呼,總覺得寧清歌將自己看輕,聽起來十分負不起責任,可如今卻哼哼兩聲,表示答應。
不知想起什麽,她聲音驟然低沉,悶悶道:“寧清歌,我殺了好多人。”
捏著對方耳垂的手一頓,寧清歌輕聲道:“我知道。”
她又說:“有什麽原因嗎?”
沒有責怪,很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是在以前,盛拾月逃課不肯去學堂,寧清歌就會用這種語氣問她,為什麽,有什麽原因。
盛拾月有時能想得出來,說天氣太熱、下雨了不想去,或者是昨兒睡太晚,今天困,甚至什麽理由都沒有,就是不想去。
寧清歌都不會責怪,隻是摸著盛拾月腦袋,說殿下不想去就不去。
許是這樣的回憶,讓盛拾月生出底氣,終於能坦然開口,說:“魏瑩沒了。”
寧清歌點了點頭,耐心等著接下來的內容。
盛拾月咬了咬牙,說:“她被人吃了。”
寧清歌明顯僵硬了下。
盛拾月聲音中多了一絲哭腔,有些哽咽道:“她被江口縣的人吃了。”
“我昨天晚上夢見她了,她和我說好疼,他們咬得她好疼,”盛拾月拽住寧清歌的衣袍,哭著說:“她和我說,她好疼。”
她試圖咬牙切齒,可聲音哭得含糊。
“寧清歌,她說她好疼,”她一字一頓,像個無力的孩子在強調,泛藍的眼膜又蒙上水霧,如同無瑕澄澈的寶石。
寧清歌沉默了下,說:“江口縣發生了什麽?”
許是帳篷外已經討論完,聲音逐漸微弱下去,隻剩下風搖晃樹枝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將剛剛冒出芽的嫩葉吹得慌張,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折斷。
更遠處的天際遼闊,雲層往下壓,將幾乎貼在山巒上,隻瞧見一隻黑羽大鳥展翅而起,將雲層一分二。
待哽咽的聲音停下,寧清歌揉了揉盛拾月的腦袋,輕聲道:“殿下已經做得很好了。”
盛拾月咽了咽,試圖停下抽噎,卻毫無作用,隻能哭著道:“我、我隻是有點難過。”
“寧清歌,我有點難過。”
她終於肯開口承認,在寧清歌麵前,承認她實際也有些難過,不像之前那樣冷硬成熟。
“我知道,”寧清歌曲指拭去對方的眼淚,聲音柔了再柔,道:“在我麵前,殿下可以難過。”
盛拾月悶悶“嗯了”聲,又將人抱緊,說:“我就難過一下下,一下就好了。”
她脊背曲折,依舊保持著那副蜷縮的姿勢,像是嬰兒躲在麵前懷裏,尋求唯一的保護與依靠。
她又一遍重複:“我殺了好多人。”
寧清歌扯了扯她的發尾,說:“是他們罪有應得,即便殿下不動手,他們也遲早死在自相殘殺的過程中。”
這些寬慰,卻不比上之前的話語,也不知道是不是盛拾月本人太惡劣,就是覺得這話不順耳,扯著對方衣袍就凶巴巴道:“你陪我睡覺。”
很凶的語氣,可惜裏頭全是哭腔和困意,甚至在說話間,便有一顆豆大的眼淚滑落,很是明顯。
寧清歌定定看了她一秒,最後還是沒忍心揭穿。
倒是盛拾月,自個先心虛起來,理直氣不壯地解釋:“昨晚沒睡好,剛剛又喝了藥。”
寧清歌就笑,說了聲好。
她沒讓盛拾月等多久,簡單洗漱後便脫了外袍,掀起被褥,躺在盛拾月旁邊。
盛拾月此時分外粘人,從開始就一直看著寧清歌,眼神跟隨到現在,直到對方躺好後,就像是貓一般,往她懷裏縮。
寧清歌眉眼柔了又柔,最後隻說了句:“小九。”
“嗯?”那人還有些想哭,一時半會沒等停下來。
而寧清歌卻道:“你現在好像個做了噩夢,忙著找娘親陪睡的小孩。”
盛拾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