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希望彆人的肩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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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字章節)

鄭大風愣了半天,大概是怎麼都沒有把眼前這個年輕人,跟當年陪自己蹲在樹墩子旁的黑炭少年,印象重疊在一起,最後抹了把臉,冒出一句,"說話就說話,你噴我一臉唾沫星子做什麼"

可鄭大風到底還是接過了那瓶坐忘丹,如果陳平安沒有吹牛不打草稿,那麼兩顆足矣,能夠壓下傷勢,至於祛除病根子,依舊很難,已經不是多吃幾顆靈丹妙藥的事情了。

裴錢早就在門檻那邊探頭探腦,提起手中的行山杖,氣壞了,"你這人,怎麼不分好歹呢,再這麼說,小心我生氣了啊……"

鄭大風收起了瓷瓶,轉頭笑嘻嘻道:"嚇死我了,這位風華絕代的小女俠,何方人氏啊"

裴錢咳嗽一聲,立定站好,以行山杖重重拄地,"聽好了,我叫裴錢,是一位落難民間的公主殿下,陳平安是我……師父!我是咱們這一派的開山大弟子!"

是她爹這種挨揍的話,裴錢在陳平安麵前從來不說。

鄭大風咽了口唾沫,轉頭望向陳平安,大概是想問你陳平安這種木頭疙瘩,上哪兒找來這麼個丫頭片子

陳平安說道:"進屋子談正事。"

鄭大風疑惑道:"不是談完了嗎"

陳平安氣笑道:"我願意插手此事,又不是一心找死對手陣營有哪些勢力,各自擁有幾名金丹、元嬰地仙哪些勢力是坐山觀虎鬥,哪些地仙會下場廝殺,各自身後會不會有伺機而動的上五境修士,我不得了解一下老龍城的堪輿形勢,以及登龍台附近的路線,我不得知道一點你跟苻家、方家和丁家的三次交手,我難道不要聽一聽"

鄭大風一陣頭疼,掏出瓷瓶,"拿回去拿回去,咱們真不是一條道上的,尿不到一壺裡去!"

陳平安沒理鄭大風,徑直跨過門檻。

趙姓陰神已經出現在鋪子裡邊,微笑道:"我可以與你詳細說清楚。"

鄭大風哀歎一聲,習慣性掏了掏褲襠,拎著板凳返回藥鋪,跟著陳平安一起回了後院,在鄭大風正屋裡邊,陳平安和趙姓陰神相對而坐,裴錢沒敢去那坐北朝南的主位放下屁股,坐在了背對屋門的長凳上,主位還是留給了鄭大風。陳平安還讓魏羨盧白象四人各自拎了椅凳,坐在這座正屋內旁聽。

鄭大風落座前,總算還有點主人家的派頭,抓了一大把瓜子在小菜碟裡,放在了裴錢身前,她瞥了眼陳平安,跟鄭大風不情不願地道了聲謝。

然後鄭大風給自己拿了兩大碟鹽水花生和醬牛肉乾。

裴錢看了看自己小碟裡的瓜子,再看了看對麵鄭大風的,竟然就連碟子都比她大啊,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裴錢豎起大拇指,"你這待客之道,我服氣!"

鄭大風伸手虛壓了兩下,"記在心裡,彆掛在嘴上。"

裴錢盤腿坐在凳子上,狠狠嗑著瓜子。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在桌上,問道:"能不能喝一點兒"

鄭大風剝了顆鹽水花生,搖頭道:"滴酒不沾,最近喝不了。"

趙姓陰神緩緩道:"六天後,節氣大寒,在苻家的那座登龍台,鄭大風會跟苻畦有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戰,也就是說最後能夠活著走下來的人,隻有一個。如果鄭大風死了,倒也簡單了,我們上去幫著收屍就行,沒什麼危險,苻家既然打殺了一位九境武夫,麵子掙夠了,樂得大度些,不會再跟一座灰塵鋪子過意不去。"

看陳平安望向自己,陰神苦笑道:"自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鄭大風死在登龍台上,他死了,我就連陰神都當不成,何談庇蔭子孫。所以哪怕登龍台到時候布滿術法禁製,我仍有法子闖入其中,不過一旦如此作為,無非是讓鄭大風晚死片刻,到時候你陳平安一旦選擇執意出手相助,就會是一場大亂戰,不說金丹元嬰,恐怕隻要是個中五境修士,除了範家,老龍城五大姓氏都會來踩上一腳。"

陳平安點頭道:"這是最糟糕的結果,我已經知道了,再說說最好的情況。"

陰神心中略有訝異,這趟倒懸山往返之行,陳平安似乎變了許多。隻是陰神本就形象縹緲,麵容模糊,繼續說道:"鄭大風三拳打倒老龍城第一金丹修士楚陽後,與手持一件半仙兵的苻家元嬰老祖,大戰了一場,苻家經營老龍城這麼久,府邸那塊,早已被打造成類似書院、道觀的小洞天福地,所以那場架,打得不輕鬆。"

鄭大風嗤笑道:"示敵以弱,我要乾倒的,從一開始就是老龍城城主苻畦,如果不是我故意壓著境界,那個拿把破鐵槍瞎晃悠的老家夥,早給我撂倒,往他老臉上吐口水了。"

陳平安不太相信鄭大風的言辭,陰神笑著點頭道:"鄭大風說得不算太扯,他那會兒,確實是不願意過早暴露真實境界。"

陳平安心中了然,這符合鄭大風的性格脾氣。

換成李槐他爹,李二,可能就不會這般藏掖。

事實上在當年的驪珠洞天,除了齊先生和楊老頭,以及李寶瓶的哥哥李希聖,恐怕這條老光棍看門人,才是那個學問最大的人物。懂的越多,所求越高,一身拳意反而不如李二純粹,畢竟欲多則心窄。所以鄭大風當初的破鏡,才如此艱辛。以至於需要陳平安和那《精誠篇》,來當他的傳道人。

陳平安問道:"那就是丁家的女婿,那個帶著媳婦回娘家的桐葉宗嫡傳弟子,害得鄭大風受傷這麼重為何會談崩,以至於大打出手"

鄭大風臉色陰沉,隻是撕了一塊醬牛肉丟進嘴裡。

趙姓陰神笑道:"好家夥,來頭還真不小,一到灰塵藥鋪就開門見山說了一大通,大致意思就兩點,一個他叫杜儼,是桐葉宗那位中興老祖的嫡長孫,再一個他杜儼當年在老龍城遮掩身份四處晃蕩,那個姓方年輕人的祖輩,當年是他屁股後頭的小跟班,到了年輕人這一輩,是獨苗,所以希望鄭大風賣他一個麵子,彆讓人家斷了香火。隻要鄭大風點頭答應,他許諾桐葉宗會站在灰塵藥鋪這邊。"

陰神瞥了眼一直偷瞄那隻養劍葫的鄭大風,冷笑道:"九境武夫,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明知道杜儼身邊站著個玉璞境修士,還不當回事,還敢笑話人家上五境修士,竟然樂意給人當狗亂吠,鄭大風,現在如何,想不想喝酒啊想喝就喝嘛,反正你是天下無敵,一個十境元嬰巔峰、外加最少一把仙兵、再又有登龍台地利的苻畦而已,還不是照樣給咱們鄭大爺一拳撂倒的事情"

鄭大風翻了個白眼,一隻腳踩在長凳上,勾著肩膀,渾然沒當回事,就是喝不了酒,確實有些難熬。關鍵是陳平安這小子不厚道,自己明明說了滴酒不沾,你陳平安也不喝酒,那就拿回去老老實實彆在腰間啊,你還揭開葫蘆的酒塞算哪門子事

陳平安點了點頭,好奇問道:"範二隻跟我說鄭大風之前去方家,撂了句話給那個年輕人,是什麼"

鄭大風丟了手中花生殼在地上,眼神淡漠,"要那家夥生不如死。老趙會些邪門歪道的禁忌手段,到時候那小子有得享福了。"

直到這一刻,陳平安才轉頭,對身後魏羨四人笑道:"忘了介紹,這家夥叫鄭大風,是我老鄉,九境武夫。看大門的,不過那會兒,我跟他做過幾文錢的生意,我還是念他情的。"

鄭大風笑著向四人抱拳,"九境而已,見笑見笑。"

陳平安繼續道:"我那把飛劍十五,原先主人就是他的師父。他師父在這幾十年裡頭,好像就收了兩個徒弟,鄭大風九境,他師兄順順當當一路進的十境,就跟咱們吃飯喝水沒兩樣。"

裴錢眼睛一亮,這路數適合自己哇!吃飯喝水就上了那啥武道十境,自己每天還讀書抄書呢,要是再偷偷喝個酒,還了得!

鄭大風伸手抹了把臉,悶悶道:"你大爺啊……"

屋內畫卷四人,心境各異。

趙姓陰神刺了幾句鄭大風後,繼續說道:"最好的結果,就是鄭大風勝了占儘天時地利的苻畦,接下來就看我們如何帶著鄭大風,一起活著走到這裡,從城外登龍台,回到內城這座灰塵藥鋪!懸,得看天意嘍。不過回頭來看,雲林薑氏的存在,既是最大的危險,而雲林薑氏祖上數位‘大祝’積攢下來的豪閥臉麵,也算是我們的一線生機所在。畢竟在場麵上,若是鄭大風僥幸活著走下登龍台,沒誰敢畫蛇添足,為雲林薑氏或是苻家強出頭,連苻家都不敢明著毀約。至於私底下,也就是登龍台到鋪子之間的這條路上……"

趙姓陰神說到這裡,莫名其妙問道:"那個人真不願意出手"

畢竟那個人,是他和鄭大風離開驪珠洞天入駐老龍城,最大的原因。

鄭大風撇撇嘴,"範家那家夥在我出手前就挑明了,最多讓範家不坑我,再就是使得苻家沒辦法駕馭老龍城上邊的雲海,其他的,我鄭大風願意找死,她就親眼看著我死好了。"

那位綠袍年輕女子的話語,鄭大風略有改動,那個之前來鋪子喝著酒就躋身了元嬰境的範峻茂,那個一劍丟擲出雲海、直接毀掉玉圭宗薑氏元嬰供奉一件上品法袍的範氏女子,對鄭大風說的完整言語,是"過再多年,還是這副做不成大事的爛泥德行,那我就再看你給人釘死一次好了"。

鄭大風當然不會原封不動說給陳平安聽,太晦氣,也太丟人現眼。

事實上這番話,趙姓陰神當初都沒辦法聽到。範峻茂的境界攀升,到如今的那個元嬰境界,都透著極大古怪。

整個老龍城,恐怕除了城主苻畦之外,所有人打破腦袋都想不出為何範家會逆勢而行,為何最後沒有直接乖乖依附苻家

在範家,有人說話比範二他爹更管用,甚至比範氏祠堂所有人嗓門加在一起,都要大。不是什麼隱世不出的元嬰老祖宗,元嬰倒是元嬰境,祖宗就算不上了,是範二同父異母的姐姐,那個名聲不顯的大家閨秀範峻茂,隻是她卻沒有站在鄭大風這邊,坦言此次隻看戲,不趟渾水,由著鄭大風慷慨赴死。

鄭大風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趙姓陰神隨後詳細介紹了範家之外,老龍城五大姓氏的金丹、元嬰地仙,以及各自的大致神通法寶。

比起範二當初在車廂上所說,隻是略多出三人而已,而且沒有從石頭縫裡隨便蹦出個元嬰,算是個不小的好消息。

陰神笑道:"老龍城和登龍台堪輿圖我今晚就可以找來。"

陳平安當然不會拒絕。

陰神瞥了眼鄭大風,竟是破天荒爆了粗口,"娘希匹,換成保護陳平安多好!就算有大戰,也不需要事事我來擦屁股,一場死戰那也打得教人心裡頭舒坦,哪裡需要如此想著法子縫縫補補,提心吊膽!"

鄭大風斜眼道:"哎呦,陪著老子每天曬太陽的舒坦光景,給忘啦"

陰神冷哼一聲。

陳平安又問了一遍,"有沒有玉璞境大修士躲在幕後,有的話,是幾個"

鄭大風笑道:"咱們寶瓶洲,玉璞境很多嗎我給你掰手指算一算"

鄭大風開始翹起一根根手指頭,"咱們驪珠洞天,阮邛算一個,大驪宋氏牛氣吧,如今吞並了寶瓶洲將近半壁江山,一樣恨不得把那鐵匠當菩薩供奉起來,對吧大隋高氏老祖宗,喜歡當個說書先生,算一個,對上我師兄李二,都沒敢下場跟李二對一拳。風雪廟有個魏晉,那是千年一出的劍修天才。真武山肯定有一個,隻是從來不願意露頭。神誥宗宗主,剛剛躋身仙人境,才得了個天君頭銜,觀湖書院山主,則未必是上五境。你數一數,一洲之內,這才幾個玉璞境當然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還有南婆娑洲的劍仙曹曦,墨家遊俠許弱,這些不算,歸根結底,就不算咱們寶瓶洲修士。"

陳平安笑道:"天君謝實和劍仙曹曦怎麼就不算了,這兩位就是咱們驪珠洞天走出去的,好不好,隻不過牆裡開花牆外香罷了,在彆洲闖蕩出來的修為和名頭,根子還是咱們老鄉,尤其是那個曹曦,祖宅跟我一條巷子,上次我還在泥瓶巷跟這位老劍仙碰了頭,曹曦為人不太厚道,在我家門神上動了手腳,不過被墨家遊俠許弱看出了端倪,隨手破掉了。"

鄭大風沒得反駁,隻好手撕牛肉乾,狠狠嚼著。

畫卷四人。

從頭到尾,儘量讓自己神色自若的他們,已經快要繃不住臉色了。

陳平安的"家鄉",是不是太邪乎了點

看門的,是個九境武夫然後有個十境武夫的師兄那什麼泥瓶巷就有個名叫曹曦的劍仙,稍遠,是位道家天君的"龍興之地"

鄭大風想要找回場子,道:"可是寶瓶洲才幾個十境武夫就兩個,李二,宋長鏡,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吧教你拳法的那個,總不會也是十境吧"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道:"待在我家的這位,應該也是十境。"

鄭大風揉了把臉,"老子當初差點也直接從八境巔峰直奔十境去了,好不好!"

陳平安笑問道:"那你這會兒再跑幾步給我來個十境看看,豈不是就萬事大吉了我都不用去登龍台,待在灰塵藥鋪,給鄭大風你做一大桌子慶功宴的飯菜,如何"

鄭大風吃癟。

躋身十境若是簡單,李二為何要離開驪珠洞天。

純粹武夫的九十之彆,與劍修的十二十三之差,有些相似。

至於傳說中的武道十一境,與劍修十四境,想一想就行了。

這兩個門檻,比起尋常練氣士的五六、十和十一這兩條鴻溝天塹,更加難以想象。

自認已經心比天高的鄭大風,都不敢奢望那虛無縹緲的武神境。

斷頭路,何謂斷頭

跟著楊老頭這位驪珠洞天曆任聖人都要先拜山頭的"神君"這麼多年,鄭大風知道一些內幕。

趙姓陰神心情大為舒暢,果然還是需要陳平安這個傳道人,才能讓鄭大風難受。

陳平安望向對麵那尊陰神,問道:"按照前輩的說法,這座灰塵藥鋪有玄機"

陰神笑道:"當然,神君讓我選擇此地作為落腳地,並非是鄭大風隨便跟範家討要的尋常地方,一旦開啟陣法,我在此地,可以發揮出玉璞境的修為。"

鄭大風歎氣道:"那也是以折損陰德作為代價提升境界的下乘手段,撐不了太久。"

陰神臉色如常,"真當我隨你走這趟老龍城,就是每天陪著你曬太陽看月亮,等著哪位仙子禦風從你頭頂掠過隻要撐過了一個月,形勢興許就有變化了。"

"明白了。"

陳平安笑道:"那現在開始算一算我們這邊的實力。"

鄭大風吃著鹽水花生,"你說有哪些不都在這間屋子裡頭了"

裴錢指了指自己,開心笑道:"我也算可我距離練成絕世劍術還差一個‘明天’哩。"

黑炭似的小丫頭,難得還有些難為情。

鄭大風一本正經,"裴小女俠,你其實才是我們的頂梁柱,主心骨,不可妄自菲薄!"

裴錢笑納了,伸手推了推空碟子,"再來些瓜子。"

鄭大風還真起身去偏房抓了一大把瓜子,丟裴錢身前的小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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