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壓壓驚(2 / 2)

劍來無刪減 烽火戲諸侯 13609 字 6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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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與此同時,幾位去過老龍城戰場的老劍修,都是差不多的態度,隻要撥雲峰這邊退出祖師堂,就選擇一同離開。

一線峰祖師堂議事,經常如此,見怪不怪。

竹皇微微皺眉,這一次沒有任由那位金丹劍仙離開,輕聲道:"祖師堂議事,豈可擅自退場。"

老金丹重新落座,深呼吸一口氣,打定主意裝聾作啞。

護山供奉袁真頁雙臂環胸,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還是如此無聊。

竹皇視線偏移,身體微微前傾,微笑道:"袁老祖可有良策"

麵對這位護山供奉,哪怕竹皇是元嬰境瓶頸的劍修,更是一山宗主,依舊頗為恭謹。

白衣老猿扯了扯嘴角,懶洋洋靠椅背,"打鐵還需自身硬,等到宗主躋身上五境,所有麻煩都會迎刃而解,到時候我與宗主道賀過後,走一趟大瀆入海口便是。"

竹皇爽朗大笑,抱拳道:"那就有勞袁老祖了。"

祖師堂內,連那夏遠翠都瞬間提起精神來,紛紛望向這位瓶頸難破、以至於經常念叨自己無望上五境的山主。

尤其是擔任財神爺的陶家老祖和掌律晏礎,立即不露痕跡地對視一眼。

唯獨擔任門神的元白,反而轉頭望向門外。

竹皇不願多談自己的閉關破境一事,轉移話題,朝那升任心腹的田婉點點頭,婦人立即取出一本冊子,起身道:"宗門興盛,冊子上邊,總計一十六位劍仙胚子。其中九人,年紀還小,暫時都沒有拜師,各位峰主祖師,今天可以挑選一番。"

所謂的劍仙胚子,當然是有望成為金丹客的年少劍修。

主要來自舊朱熒王朝,一經發現,就立即送往正陽山。此外就是山河破碎的寶瓶洲南方地界,正陽山專門這些年裡,幾乎每一位劍仙,都需要下山為宗門尋找劍修胚子,退而求其次,能夠山上修行的良材美玉,一樣不能錯過。至於桐葉洲那邊,也有意外之喜,找到了兩位年幼的劍修胚子。

隻要能夠成為劍修,就是天大的幸事。因為隻要是劍修,留在宗門修行,就都可以為正陽山增添一份劍道氣運。

所以如今的宗竹皇,肯定再無類似"隻要魏晉來我正陽山、願意讓賢"的感慨了。

一來他自身就瓶頸鬆動,抓到了一縷大道契機,破境有望。再者如今的正陽山,作為寶瓶洲新晉宗門,天時地利人和兼備,可能不出百年,就有希望與那神誥宗叫板,爭一爭一洲山上君主的位置。

如何能讓人不意氣風發,所以竹皇這幾年,好像一下子年輕了百餘歲。

竹皇突然問道:"大驪龍州那邊,尤其是那處牛角山渡口,好像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清風城許氏,從杏花巷馬家那邊買下了一處龍窯,此外槐黃縣裡邊,福祿街和桃葉巷,正陽山都有些暗地裡的香火情。

隻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能得到什麼有用的山水諜報,北嶽山君魏檗的披雲山,加上那座可以專折奏對的督造衙署,以及阮邛的龍泉劍宗,都是山水官場上邊的忌諱,正陽山不敢伸手太長,不過期間有個意外之喜,就是衝澹江水神娘娘葉青竹,十多年來,陸陸續續給了正陽山這邊幾封秘密情報,才讓正陽山得知那個落魄山,有幾位境界不低的純粹武夫,也幫著大致理清了落魄山與披雲山的香火情,例如牛角山渡口的如何分賬,以及龍須河畔那個鐵匠鋪子,劉羨陽隱藏極深的金丹劍修身份。

今天一場議事,耗費了足足兩個時辰,光是諸峰之間爭奪那幾個劍仙胚子,就差點沒相互問劍。

好不容易擺平了各座山頭,饒是宗主竹皇都有幾分疲憊,等到議事結束,道道劍光返回群峰,竹皇單獨留下了白衣老猿,一起走出祖師堂外,俯瞰一宗山河。

竹皇微笑道:"袁老祖,同喜。"

因為身邊這位護山供奉,與他這個宗主一樣,都會很快躋身上五境。

袁真頁臉色如常,點點頭,雙手負後,眯眼遠望,身材魁梧的白衣老猿,巍巍然有睥睨千古之概。

竹皇打趣道:"一位龍泉劍宗嫡傳,還是金丹劍修,袁老祖還是要小心些。"

白衣老猿嗤笑道:"劉羨陽,加上陳平安,這兩個小廢物。小心小心什麼,小心彆一人一拳,打死他們嗎"

竹皇點點頭,"畢竟兩個年輕人的身份,還是比較麻煩的。一個是阮邛的嫡傳弟子,一個是魏檗的半個錢袋子。好在咱們正陽山,終究不在北嶽地界,阮邛也隻是個玉璞境的兵家修士。"

白衣老猿冷笑道:"好死不死,等我躋身上五境再來真以為憋屈個二十多年,就能報仇了隻要兩廢物敢來找死,我就送他們一程。"

白鷺渡那處仙家客棧,崔東山與薑尚真一起豎耳聆聽,畢竟一座宗門的護山陣法,不是擺設,倆人隻能弄些小手段。

兩人聽著正陽山那位搬山老祖的豪言壯語,麵麵相覷,薑尚真沉默許久,一臉的心有餘悸,輕聲道:"聽得我肝膽欲裂。"

崔東山趕緊遞過去一壺酒,"壓壓驚。"

————

茅小冬帶著李寶瓶和李槐,還有一大撥禮記學宮儒生,一路南下遊曆,終於來到了這座劍氣長城。

劍氣長城,已無劍修。

不光是劍氣長城,連那倒懸山,蛟龍溝,雨龍宗,都已是過眼雲煙。

被一分為二的劍氣長城,麵朝蠻荒天下廣袤山河的兩截城牆上邊,刻著許多個大字。

可惜董三更劍斬荷花庵主,阿良與姚衝道聯手劍斬

都未能城頭刻字。大戰慘烈,來不及。

但是另外那邊的城頭上,半截劍氣長城上邊,也刻下了不少大字,卻是甲子帳用以抖摟威風的手筆了。隻是不知為何,中土文廟至今沒有抹去那些刻字。

如今遊曆劍氣長城的浩然修士,絡繹不絕。

加上浩然天下在蠻荒天下和劍氣長城之間,設置了三處規模極大的仙家渡口,說是渡口,其實規模不亞於大王朝的京城,大興土木,文廟領銜,中土神洲,流霞洲,皚皚洲,各自出錢出力出人。

就像三顆釘子,釘入了蠻荒天下的山河版圖。

其中一處渡口的上空,常年懸停著近兩百艘大如山嶽的劍舟,遮天蔽日,都是那場大戰未能派上用場的墨家重器,大戰落幕後,緩緩遷徙到了蠻荒天下。

而另外一座渡口,就隻有一位建城之人,同時兼任守城人。

墨家巨子。

三座渡口巨城,有點類似披麻宗在鬼蜮穀內,設置一座青廬鎮。

除此之外,位於金甲洲和扶搖洲之間海上的歸墟之一,也被文廟掌控。

在蠻荒天下那處大門的門口,龍虎山大天師,齊廷濟,裴杯,火龍真人,懷蔭,這些浩然強者,負責輪流駐守兩三年。

一襲紅衣,與一個身穿儒衫的年輕人,禦風離開城頭,站在南邊戰場遺址上,眺望北方城頭上的一個個大字。

道法,浩然,西天。

雷池重地,劍氣長存。

陳,董,齊,猛。

李槐仰頭望向其中一個大字,感歎道:"狗日的阿良,成天隻知道胡說八道,當年跟我哥倆好,吹了一籮筐的牛皮,害得我以為他嘴裡沒一句真話,原來還是有點猛的。"

李槐撇撇嘴,"就這字寫的,蚯蚓爬爬,天底下獨一份。就算阿良站我跟前,拍胸脯說不是他寫的,我都不信啊。"

李寶瓶有些傷感,"兩截劍氣長城,已經沒有了陣法護持,再有大戰,就再也無法複原。"

李槐安慰道:"不會再有了。"

哪怕沒有大戰摧殘,可年複一年的風吹雨打,大日曝曬,城牆也會漸漸剝蝕,終有一天,所有城頭刻字,都會字跡模糊。

一位風塵仆仆的黃衣老者,長得鶻眼鷹睛,瘦骨嶙峋,從城頭那邊化虹禦風南下,突然一個轉折,飄然落地,落在了兩人身旁十數丈外,似乎也是奔著瞻仰那些城頭刻字而來。

如今城頭和天幕,有文廟聖賢和兩位山巔修士坐鎮,而且關牒勘驗,極其森嚴。加上蠻荒天下的所有妖族,都被阻斷在十萬大山和三座渡口以南。所以浩然天下修士遊曆劍氣長城,甚至要比劍修在時,更加安穩無憂。

李寶瓶與李槐就要離開。

那老者神色如常,卻有些心焦,再顧不得什麼高人風範,主動開口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姓李與那出身亞聖一脈的元雱,在禮記學宮,辯論過道體道學道統"

李寶瓶側過身,與那老者點頭道:"是我。"

那場辯論,按照傳聞,是李寶瓶輸給了元雱。

李槐當時在場,反正就沒聽懂。不過看那年紀輕輕就編撰出三部《義-解》的元雱,論道之時,談吐儒雅,氣態從容,比較欠揍。反觀李寶瓶,經常皺眉,長考沉思,多次欲言又止,好像自己否定了自己。

而元雱,就是數座天下的年輕十人之一。

傳聞家鄉是那青冥天下,卻成為了亞聖嫡傳弟子。

老者惋惜道:"這個元雱,出身儒家正統法脈,而且作為亞聖嫡傳,卻敢說什麼道祖與至聖先師‘相為終始’,大放厥詞,不成體統。"

李寶瓶笑道:"前輩有話直說,有事說事,不用與我假客氣。"

她的言下之意,會說這種話的人,對那"三道"爭論,根本就全然不懂。

既然全然不懂,就不是切磋學問來了,那麼今天的套近乎,肯定彆有所求。

老人神色尷尬,他對這些讀書人吃飽了撐著的吵架,確實既不感興趣,也整不明白,這趟浩然天下之行,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差點沒讓他把腿跑斷,十分辛苦。老人瞥了眼南邊的十萬大山,距離自己的老窩不算太遠了,自己這要是無功而返,估計四條腿都能被那個老瞎子打斷兩條。

可老人雖然心急如焚,依舊神色自若,自報名號,"老夫道號龍山公,是南婆娑洲的山澤野修,讀過些聖賢書,由衷仰慕文聖一脈的學識……"

李寶瓶立即笑問道:"敢問老先生,何為化性起偽,何為明分使群"

自號龍山公的黃衣老人,又開始抓瞎,覺得這個小姑娘好難纏,隻好"開誠布公"道:"實不相瞞,老夫對文廟各脈的聖人學說,確實一知半解,但是唯獨對文聖一脈,從文聖老先生的合道三洲,再到各位文脈嫡傳的力挽狂瀾於既倒,那是真心仰慕萬分,絕無半點虛假。"

文聖一脈,左右,陳平安,崔瀺。

左右在此出劍,陳平安擔任隱官。

山水顛倒,崔瀺跨洲遠遊至此,散去十四境道行,與兩座天地合,成為第二座"劍氣長城",徹底阻斷蠻荒天下的退路。迫使托月山大祖,不得不分心分力,打開大海三處歸墟,不然兩座天地光陰刻度和度量衡,百年之內都休想縫補修繕了。這種無形的禮樂崩壞,對凡俗夫子影響不大,卻會殃及兩座天下的所有修道之士。心魔借機作祟縫隙間,隻會如野草繁蕪。修士道心無漏,可天崩地裂,小無漏如何敵過天地缺漏。而且修補得越晚,對天時影響越大。

李槐有些百無聊賴。

煩,又是些見風使舵的山上修士,攀附文聖一脈來了。尤其是眼前這位龍山公,好歹將我家祖師爺的那三十二篇,背個滾瓜爛熟再來客套寒暄啊。一看就不是個老江湖,彆說跟裴錢比了,比自己都不如。

如果不是忌憚那位坐鎮天幕的儒家聖賢,老人早就一巴掌拍飛紅衣小姑娘,然後拎著那李大爺就跑路了。

老人眼角餘光瞥了眼十萬大山那邊,所幸老瞎子還沒有露麵,那就還有機會補救,興許還來得及,一定要來得及!

老瞎子脾氣不太好,每次出手從來沒個輕重的,關鍵是那個老不死的睜眼瞎,萬年以來,隻會窩裡橫,欺負忠心耿耿的自家人。

都是數座天下屈指可數的十四境了,你咋個不去跟陳清都問幾劍呢怎麼不去跟托月山大祖掰手腕啊骨頭沒四兩重的老東西,隻會跟自個兒顯擺境界,老鳥等死狗是吧,看誰熬死誰。

李寶瓶挪步,攔在李槐身前,問道:"老先生,不如開門見山,說句敞亮話"

老人撫須而笑,故作鎮定,硬著頭皮說道:"好好好,小姑娘好眼光,老夫確實有些私心,見你們兩個年輕晚輩,根骨清奇,是萬裡挑一的修道奇才,所以打算收你們做那不記名的弟子,放心,李姑娘你們無需改換門庭,老夫這輩子修行,吃了眼高於頂的大苦頭,一直沒能收取嫡傳弟子,委實是舍不得一身道法,就此落空,所以想要送你們一樁福緣。"

李寶瓶搖搖頭,"老先生好意心領,至於拜師學藝,就算了。哪怕是不記名的弟子,依舊於禮不合。"

老人腹誹不已,誰稀罕你,小小年紀,就有了君子氣象,還是個娘們。

要是老子在蠻荒天下縱橫捭闔的那段崢嶸歲月裡,你這樣礙眼不識趣的小姑娘,隨手一抓,一口一個嘎嘣脆。

李槐覺得這個老先生有點意思啊,鬼鬼祟祟,口氣不小,還擔心什麼道法落空,所以白送一樁福緣

李槐以心聲問道:"李寶瓶,這家夥該不會是打家劫舍來了吧"

李寶瓶答道:"不會。他沒這膽子。"

於是李槐笑嗬嗬問道:"老前輩,冒昧問一句,啥境界啊"

老人差點熱淚盈眶,終於與這位李大爺說上話聊上天了。

那個屁大的寶瓶洲,打死都不敢去,在海外苦等數年,好不容易等到李槐去了中土神洲,

整整十年,十年光陰啊,在浩然天下奔波勞碌,東躲西藏,堂堂飛升境,與緋妃、老聾兒一個輩分的存在,當了十年的喪家犬!

老人收拾情緒,咳嗽一聲,"境界尚可,小有道法。"

李槐笑道:"那就不太高嘍"

老人立即說道:"高,怎麼不高!自謙而已。"

李槐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牆頭上那個大字,"我跟阿良是斬雞頭燒黃紙的拜把子兄弟,那還是阿良筷子敲碗,哭著喊著,我才答應的。"

老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老瞎子這是造孽啊,就收這麼個弟子禍害自己

老人心弦緊繃,察覺到那股窒息的磅礴氣勢,好像開始臨近劍氣長城了。

不能提心吊膽的十年辛酸,換來一個被打個半死的慘淡結局啊。

老人一個撲通跪地,匍匐在地,"李槐,求你了,你就答應隨我修行吧。至於拜師什麼的,你開心就好啊。"

饒是李寶瓶都有些目瞪口呆。這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龍山公,到底是要做什麼

李槐更是嚇了一大跳。

果然果然,天底下所有送上門的福緣,都要不得。這位老先生腦子拎不清,隨他修行,修啥,

一個身形矮小的老瞎子,憑空出現在那龍山公身邊,一腳下去,哢嚓一聲,哎呦喂一聲,黃衣老者整條脊梁骨都斷了,立即癱軟在地。

老瞎子嗤笑道:"廢物玩意兒,就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在浩然天下瞎逛蕩,是吃了十年屎嗎"

老瞎子轉頭"望向"那個李槐,板著臉問道:"你就是李槐"

李槐反問道:"我可以不是嗎"

老瞎子笑問道:"你覺得呢"

李槐神色誠摯,點頭道:"我覺得可以啊。"

李寶瓶微微皺眉。

城頭那邊,一位文廟聖賢,一位飛升境,一位仙人境劍修,竟然都沒有動靜。

她隨即鬆了口氣,最少這兩位老人,都不是什麼會暴起行凶的歹人。

老瞎子冷笑道:"你小子與那狗日的是結拜兄弟那就極好了。"

如此一來,自己輩分就高。

老瞎子隨手指了指南邊,"小子,隻要當了我的嫡傳,南邊那十萬大山,萬裡畫卷,皆是轄境。金甲力士,刑徒妖族,任你驅策。"

李槐苦著臉,壓低嗓音道:"我隨口胡謅的,老前輩你怎麼偷聽了去,又怎麼就當真了呢這種話不能亂傳的,給那位開了天眼的十四境老神仙聽了去,咱倆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何苦來哉。"

李寶瓶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

來時路上,李槐確實在私底下,這麼吹牛不打草稿,李槐與老人當下這個說法,反正大致意思差不多。

至於這位出手淩厲狠辣、一腳踩斷他人脊梁骨的老人,李寶瓶已經猜出身份了,蠻荒天下的那個"老瞎子"。

因為那個"收徒弟收到磕頭求人這種境界"的龍山公,分明脊柱儘碎,可依舊"舒舒坦坦"趴地上,還有些眼神玩味,一直偷偷打量李槐,黃衣老人隻是臉色有些破罐子破摔,但是絕對沒有半點受傷的樣子。換成任何一位修道之人,肉身再堅韌,再神通廣大,遭此重創,也該神色萎靡不振了。

老瞎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眶處塌陷,並無眼珠。

若是飛升境之下的上五境修士,膽敢施展神通,直視此處,估計神魂就要當場墜入無底深淵,神魂剝離,就此淪為六神無主之輩,空有一副皮囊傀儡。

李槐眨了眨眼睛,試探性問道:"莫不是阿良生平最仰慕的那位老前輩每次與我聊起前輩,那個家夥都會先沐浴更衣,聊起前輩的英雄氣概和壯舉事跡,阿良都要次次泣不成聲。"

李槐的意思,是想說我這麼個比阿良還胡扯的,沒資格當你的高徒啊。

老瞎子揉了揉下巴,好弟子,會說話,以後不會悶了。自己收徒的眼光,果真不差。

其實在蠻荒天下藩鎮割據萬年以來,不是沒有妖族修士,希冀著能夠讓老瞎子"青眼相加",成為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嫡傳弟子,從此一步登天。

隻不過那些投機取巧的可憐蟲,一個比一個花樣多,費儘心思討好老瞎子,可全部都成了那條"黃衣老者"的盤中餐。

老瞎子的想法再簡單不過。

弟子,我可以收,用來關門。師父,你們彆求,求了就死。

老瞎子伸出手,抓住李槐的肩膀,輕輕拎了拎,根骨重,有點意思。

李槐臉色微白,腳尖踮起,雙手使勁握住那老瞎子的乾枯手臂,與李寶瓶哀求道:"李寶瓶,幫忙求求情啊。陳平安都好不容易回家了,結果我又給人抓去當什勞子徒弟,算怎麼回事嘛。"

山中修道,動輒數年數十年,李槐是真心不樂意。境界這種東西,誰要誰拿去。

李寶瓶正色道:"老前輩,沒有你這樣的道理,山上收徒和拜師,總要講個你情我願,隨緣而起,應運而成。"

老瞎子笑道:"小姑娘,彆以為有個不是親的大哥,就能與我掰扯些有的沒的。李希聖如今還太年輕,境界更是遠遠不夠。至於他能不能在浩然天下遂願,更是兩說的事。"

李寶瓶微笑道:"你說了不作數。"

李槐卻是冒起一陣無名之火,這個老瞎子過分了啊。

雙手攥著那條胳膊,李槐整個人飛起就是一腳,踹在那老王八蛋的胸口上。

那個趴在地上享福的黃衣老者,差點沒把一對狗眼瞪出來。

老瞎子紋絲不動,隻是伸手拍了拍胸前塵土,不怒反笑,點頭道:"好,有我關門弟子的樣子了。"

李槐有些愧疚,用了那門莫名其妙就會了的武夫手段,聚音成線,與李寶瓶顫聲道:"寶瓶寶瓶,我這會兒有些腿軟,膽氣全無啊,站都站不穩,不敢再踹了,對不住啊。"

老瞎子笑嗬嗬道:"仁至義儘,很對得住了。換成陳平安,也不敢如此。"

結果李槐驀然膽氣粗壯,又是飛起一腳。

老瞎子嗯了一聲,"有潛力,蠻好的。"

黃衣老者就像先後挨了兩記天劫,突然開始擔心起來,這個李大爺真要成了老瞎子的嫡傳,自個兒估計日子不會太好受。

城頭之上,一位文廟聖賢問道:"真沒事"

茅小冬笑道:"一處能夠收容數位北遊劍仙的十萬大山,絕非烏煙瘴氣之地。一個能與阿良當朋友的人,一個能被我先生敬稱為前輩的人,需要我擔心什麼。"

老瞎子"瞥了眼"城頭,出身文聖一脈的讀書人,真他娘的會說話。

老瞎子收回視線,麵對這個十分順眼的李槐,破天荒有些和顏悅色,道:"當了我的開山和關門弟子,哪裡需要待在山中修行,隨便逛蕩兩座天下,地上那條,瞧見沒,以後就是你的跟班了。"

李槐哭喪著臉道:"我何德何能啊,能夠讓龍山公前輩為我護道。"

他娘的一個會朝自己跪地磕頭的,境界能高到哪裡去誰給誰護道都難說吧。關鍵是地上這位老前輩風骨全無啊,與自己的風骨凜冽,那完全不是一個路數的,就算湊一起也肯定聊不到一塊。

老瞎子性情大好,笑嗬嗬道:"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子,都敢瞧不起一位飛升境。很好,那它就沒活著的必要了。"

地上那條飛升境,見機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苦苦哀求道:"李槐,今天的活命之恩,我以後是肯定會以死相報的啊。"

老瞎子是什麼人,它最清楚不過了,絕對不是個會開玩笑的。

李槐問道:"能不能先彆當嫡傳,當個不記名弟子"

老瞎子點頭道:"當然可以。"

李槐歎了口氣,看了眼雙手背後的老瞎子,再看了眼笑容諂媚的龍山公老前輩。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李槐悄悄與李寶瓶說道:"等我學了本事,就幫你揍這個不記名師父啊。反正不記名,不算那啥欺師滅祖。"

李寶瓶笑道:"老前輩都聽得到。"

李槐哈哈一笑,快步走到老瞎子身邊,嫻熟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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