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一國武運(1 / 2)







崔東山站定後,抹著眼淚,小跑而來,"先生這一路風餐露宿,遠遊天下何止百萬裡,辛苦了,太辛苦了。學生無法陪伴左右,為先生解憂一二,該死,真是該死啊。"</p>

盧白象心中了然,記得陳平安說過自己有位"不記名"弟子,在大隋山崖書院求學,會下棋,有機會可以切磋切磋。</p>

陳平安轉身坐回長凳,額頭還貼著黃紙符籙的裴錢猶豫了一下,將自己位置空了出來,去坐在隋右邊身旁。</p>

崔東山大步跨過門檻,卻沒有坐在陳平安身邊,先是自個兒去灶房找了雙碗筷,最後跟盧白象坐在一條長凳上,崔東山剛要去夾一塊下粥用的腐乳,驀然放下筷子,"學生心痛得無以下筷啊。"</p>

陳平安開門見山問道:"是循著我寄給李寶瓶那封信上的內容,追過來了可是你來青鸞國做什麼,反正我也要去山崖書院找你們的。是為了這場佛道之辯"</p>

崔東山笑道:"雞崽兒互啄爭食,有啥看頭,我怕一不小心……"</p>

在眾人眼中,口氣極大的少年神仙突然摔了自己一耳光,"不吹牛會死啊。"</p>

之後陳平安沒問什麼,崔東山便隻是下筷如飛,沒少吃。</p>

飯後朱斂和裴錢收拾桌子,崔東山詢問佝僂老人要不要幫忙,朱斂客氣說不用,崔東山哦了一聲,就跟著陳平安離開屋子,往天井院落瀟灑行去。</p>

盧白象問了一句,"稍後得閒的時候,能否與你手談一局"</p>

崔東山頭也沒轉,擺擺手,"不會下。"</p>

等這位白衣少年離開視野,眾人便不約而同感到如釋重負。</p>

朱斂站在灶房門口,搓手擦拭水跡,望向坐在台階上的魏羨,笑問道:"怎麼講"</p>

魏羨淡然道:"察見淵魚者。"</p>

盧白象則問隋右邊,"你覺得此人是覺得我沒資格與他手談,還是生怕自己獻醜"</p>

隋右邊答非所問,"這副皮囊,有些古怪。"</p>

裴錢在正屋門口那邊探頭探腦,好像還要躲著那個白衣飄飄的俊美少年郎,生怕眨眼功夫廊道那邊又跑出來。</p>

看來是真的很害怕此人。</p>

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就讓裴錢將這個崔東山視為洪水猛獸了。</p>

陳平安帶著崔東山在村子裡的巷弄散步,地上都是一塊塊光滑如鏡麵的青石板,崔東山老老實實跟在陳平安身後,兩堵高聳牆壁之間的微暗巷弄,青色的地麵,先生學生二人,就像兩隻白雀。</p>

崔東山加快腳步,與陳平安並肩而行,一手負後,一手拍打牆麵,輕聲道:"聽說先生得了飛升境大修士杜懋的一副陽神身外身這可是相當於仙人境修士的體魄,堅韌程度,足以媲美九境武夫,更彆提這副仙人遺蛻,早就給杜懋打造經營得類似一座小洞天福地,誰能夠鳩占空鵲巢,誰就得了一條必然躋身上五境的大道坦途。"</p>

陳平安問道:"聽說你聽誰說的"</p>

崔東山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弟子自有門路。"</p>

陳平安徑直問道:"你想要這具仙人遺蛻"</p>

崔東山神色複雜,搖頭道:"我當下這副皮囊,本就是上古遺留的仙人遺蛻,而且是古蜀之地的某種蛟龍身軀,比起杜懋這副陽神之身,珍稀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誰瞧見了,不眼饞心動若是先生可憐學生,大手一揮,將仙人遺蛻贈予學生,學生定當感激涕零,給先生做牛做馬……"</p>

陳平安問道:"上哪裡去找配得上一副仙人遺蛻的強大陰物古代戰場遺址的英靈還是一些京觀亂葬崗的鬼帥鬼王之流"</p>

崔東山嬉皮笑臉道:"原來先生對於鳩占鵲巢一事,頗為熟稔,但是學生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先生,無數陰兵陰將徘徊不去的古戰場也好,埋葬幾萬幾十萬枉死之人的亂葬崗也罷,孕育出來的玩意兒,還是太小,若說修為,撐死了就是元嬰鬼物,根本壓不住仙人遺蛻,一進去,就是一口油鍋、一座水牢,兩者相互侵蝕,一個都落不到好。所以歸根結底,還是靠先生的臉麵和手氣,能否找到天生根骨堅韌、骨頭極硬的陰物,至於陰物鬼魅的境界高低,反而不重要。"</p>

陳平安默默記在心裡,然後說道:"我們馬上要動身去往青鸞國京城,途中有可能路過一座大都督府,未必會登門拜訪,但是對方有可能會主動找上來,這些先與你說清楚。"</p>

崔東山雙手作揖道:"任憑先生安排,學生沒有意見。"</p>

離開村子後的半旬光陰,上山下水,崔東山除了跟陳平安說些馬屁話,與裴錢和畫卷四人都無交集,幾無言語。</p>

就像是隻多出個終日遊手好閒的跟班而已,除了那日露麵時的不同尋常,此後崔東山的表現,實在是碌碌無為,平庸至極。盧白象和隋右邊對弈之時,湊都不湊過去,裴錢使出那套瘋魔劍法的時候,看也不看,朱斂點火煮飯的時候,從不幫忙。一天到晚,隻是屁顛屁顛跟在陳平安身邊。</p>

這天他們到了一座小縣城,裡邊有文武廟,隻是文廟香火黯淡,武廟香火鼎盛,說是能夠保佑發財,極其靈驗,如此一來,香火怎麼會不旺。</p>

白天鬨哄哄的武廟在入夜後,就安靜許多,文武廟不似地方上其它祠廟,一般都是夜不閉門,當天在縣城歇腳的陳平安,就在夜色裡帶著崔東山往文武廟行去,讓畫卷四人留在客棧護著裴錢。</p>

兩人先去了文廟,祭祀供奉著一位青鸞國曆史上諡號文貞公的文臣,曾經在當地州郡為官造福一方,附近大小文廟,往往都是供奉此人。</p>

之所以在夜間拜訪文廟,在於陳平安先前在遠處山脊,俯瞰縣城,若是凝神遠望,就可以依稀發現,城內有兩處地方的上空烏雲密布,煞氣升騰,然後緩緩彌漫縣城四方,陳平安察覺到異樣後,崔東山隨口點破那邊的天機:"是文武廟遭了毒手,給修士當做了強行轉運、竊取某人福祿的過河橋,若是天生有些許修行資質的城內百姓,說不定最近時分,要麼去燒香的時候,能夠在某個瞬間,瞧見文武聖人的神像流淌血淚,要麼在晚上睡夢中,已經被兩尊當地神祇托夢警示。"</p>

隻是陳平安一行人去了文廟後,除了陰氣稍濃,神祇並無顯靈跡象,死氣沉沉,一尊香火寥寥的泥塑神像而已。</p>

離開的時候,崔東山笑著解釋道:"咱們畢竟是外人,從來不曾在文廟上過香,這尊地方神祇本就靈性孱弱,已經日薄西山,便是想要現身,與我們對話都難,而且對我們又心存懷疑,還不如躲起來等死,總好過離開了金身,結果給心懷不軌的練氣士抓住,以拘魂敕神的手法束縛起來,可不就是自投羅網,下場說不定比金身被毀還要慘。"</p>

到了武廟那邊,陳平安心一緊,雖然廟內當下已無老百姓點燃的一炷香,可陳平安定睛望去,依舊是香火嫋嫋的旺盛氣象,隻是看似興盛的景象之中,卻透著一股瘮人的陰冷氣息,烈火烹油,非長久之計,不但如此,陳平安去大香爐那邊看了看殘餘香火,撚出一截出來,很快在指尖化作灰燼,散發出一股微微腥臭氣息。</p>

崔東山早已徑直跨入大殿門檻,雙手負後,仔細凝視著那尊身高一丈的神像金身,到底是小小縣城武廟所奉,沒那麼多金箔來裝點門麵,所以泥塑神像就不會太高。這會兒深陷泥濘的這尊神靈處於沉睡之中,要麼在給當地百姓、父母官托夢,要麼在辛苦應付那些來路不正的香火浸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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