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2 / 2)







阮秀說道:"要是嫌棄那個家夥,我讓她先回了玉液江水府或是去落魄山門口那邊跪著去"</p>

裴錢使勁搖頭道:"不用不用。"</p>

朱斂跟著笑道:"吃飯,先吃飯。"</p>

祖山落魄山,祖師堂所在,落魄山霽色峰。</p>

位於群山最東邊的真珠山,因為太小的緣故,從未動土。</p>

寶籙山,彩雲峰,仙草山,租給龍泉劍宗三百年。</p>

距離落魄山最近的北邊灰蒙山,擁有仙家渡口的牛角山,朱砂山,螯魚背,蔚霞峰,位於群山最西的拜劍台,再加上新收入的黃湖山。</p>

落魄山,其實已經擁有總計十一座藩屬山頭。</p>

落魄山,有些樹大招風了。</p>

尤其是那個清風城許氏,與落魄山有新仇舊怨,不太消停。畢竟當初清風城看不清形勢,就與大驪劃清界線,轉手出售朱砂山,根本不介意價格高低,落到了落魄山手中。在與上柱國袁氏聯姻之前,清風城也顧不上這點,隻是當形勢安穩之後,就開始撓心撓肝了,畢竟一座朱砂山,不是一份什麼可有可無的利益,更擔心朱砂山,會成為年輕皇帝心目中的一根心中刺,就很想要收回去,所以許氏與龍州新刺史魏禮打過招呼,與禮部左侍郎也通過氣,地方官府的封疆大吏,朝廷中樞的清貴京官,先後都找過落魄山,可惜都在朱斂這邊碰了一軟一硬的兩顆釘子。</p>

朱斂對於黃庭國郡守出身的新任刺史魏禮,麵對對方的主動登山拜訪,十分客氣,可對於借著祭祀一事順路來落魄山談事情的禮部官吏,就沒那麼熱絡了。</p>

畢竟魏禮隻是公事公辦,關於朱砂山一事,並無偏袒,哪怕礙於顏麵,其實隻需要讓郡守登山,就算禮數足夠,可魏禮仍是親自登門,反而是那位官位不高、架子不小的禮部員外郎,不過是郎中輔官,一部一司的次官,到了落魄山上,一開口就說想要去霽色峰祖師堂看看,朱斂也就沒給什麼好臉色了。鄭大風因為這個,笑話了魏檗整整個把月,把魏檗給惡心得不行。</p>

魏檗一怒之下,就要讓那個禮部員外郎挪位置,真當一洲山君,沒點門路</p>

不過朱斂勸阻下來,說有這樣傻子當對手,是好事,得好好養著。</p>

其實那位大勇若怯的外鄉劍修崔嵬,金丹境瓶頸,照理來說,崔嵬問劍玉液江,也是可以的。</p>

隻不過朱斂覺得這麼一個可用之才,太早就拿出來用,太可惜,一個清風城許氏,還不至於落魄山應付得手忙腳亂。</p>

將來崔嵬出劍,必須得是元嬰瓶頸、甚至是玉璞境修為才行,務必一劍功成,必須要讓對手死得不明就裡,崔嵬便已經悄然返回。</p>

當然這裡邊有個前提,崔嵬得真心認可落魄山。</p>

至於小姑娘元寶的那個說法,最大的錯,錯在何處錯在還是低估了人心與心氣,真正的一山棟梁,亂世當中的中流砥柱,皆是重生死,又可忘生死。</p>

對又對在何處對在了小姑娘自己尚未自知,如果不將落魄山當做了自家山頭,斷然說不出那些話,不會想那些事。</p>

朱斂知人心,深也遠也。</p>

落魄山隻要有朱斂管家,山主陳平安便可放心遠遊,不怕晚歸。</p>

壓歲鋪子前堂那邊。</p>

玉液江水神娘娘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p>

賠禮道歉一事,水府是做了的,隻不過不是她親自出麵去往落魄山,而是水府二把手,並且給了落魄山一件水府珍藏法寶,她覺得這已經足夠誠意。</p>

至於先前那個老人所謂給了她一門救命之法,她根本就沒有當真。</p>

不但如此,她已經寫好了一道可以直達禮部尚書手上的秘密折子。</p>

落魄山有一頭黃庭國禦江出身的水怪,竟然公然祭出一隻龍王簍,試圖鎮壓玉液江水神祠,威懾百姓,差點釀成一祠百姓皆枉死的慘禍。</p>

落魄山管事朱斂,更是一見麵便蠻橫不講理,直接出拳重傷了一位有功於地方的江水正神。</p>

其實在送出那道折子之前,衝澹江同僚水神,奉勸過她一句,忍一時風平浪靜,對於你我水神而言,最是恰當了。</p>

但是她如何聽得進去,更何況那頭精怪出身、驟得神位的衝澹江同僚,她何曾真正瞧得上眼。</p>

至於某些拐彎抹角的內幕,他更是個局外人。</p>

阮秀出自龍泉劍宗,是那聖人阮邛的獨女不假,可那阮邛是出了名的守規矩,當真願意為了這種事情,等於是與整個大驪山水律例掰手腕</p>

當意外臨頭之前,一切都有道理。</p>

等到自己被拘押到了這條小鎮騎龍巷,玉液江水神娘娘更是欲哭無淚。</p>

委實是生不如死。</p>

那一桌人,好像一家人融融恰恰吃著家常飯。</p>

這位水神娘娘就像捧著一隻碗斷頭飯,還是空碗,飯都不給吃的那種。</p>

那邊吃過了飯,除了石柔收拾碗筷桌子,其餘人都走到了鋪子那邊。</p>

阮秀在挑選糕點。</p>

裴錢帶著周米粒站在櫃台後邊,一起站在了小板凳上,不然周米粒個兒太矮,腦闊兒都見不著。</p>

朱斂坐在一條長凳上,笑著開口道:"市井鬥毆,一拳打在誰身上,有多少疼。與那仙家鬥法,誰挨了一記法寶。其實道理是一個道理,真要計較,道理沒什麼大小之分,貴賤之彆。水神夫人,懂不懂"</p>

水神娘娘點了點頭。</p>

不懂裝懂,懂了其實她也不認可,但是形勢所迫,還能如何。</p>

如果那周米粒不是落魄山譜牒子弟,若是落魄山沒有那個"她"幫你們出手教訓自己,哪有現在的事情。</p>

終究雙方都是一路人,都在以勢壓人。</p>

背對眾人的阮秀皺了皺眉頭。</p>

朱斂笑道:"裴錢,帶著小米粒去後邊。"</p>

裴錢哦了一聲,拍了拍小米粒腦袋。</p>

那水神娘娘立即跪倒在地,麵朝櫃台,"我知錯了。"</p>

裴錢撓撓頭,無奈道:"咋個這麼費勁呢,不就是誠心誠意認個錯嘛,有那麼難嗎!憑什麼覺得禮數夠了,表麵功夫做足了,就啥都夠了。"</p>

然後裴錢病懨懨趴在桌上,"我不喜歡這樣。本來多簡單一事,那水神府官吏與小米粒道個歉,說句對不起,不就行了嗎結果那老嫗也好,官吏也罷,醃臢算計那麼多,不認錯也罷了,一個個歹意念頭橫生,跟一團黑乎乎的水草似的嚇唬人,這是乾嘛呢。"</p>

朱斂笑道:"錯了,這還真就是咱們最強人所難的地方。要是給旁人看了去聽了去,也會覺得咱們是得理不饒人,小題大做,咄咄逼人。而讓你更加生悶氣的事情,是這些旁人的惻隱之心,也不全是壞事,恰恰相反,是世道不至於太糟糕的底線所在。"</p>

裴錢聽得頭疼,悶悶不樂道:"可總不能就這麼鬨大了吧,打殺了一位水神娘娘,外人怎麼看待我們落魄山你都說了外人都會幫著玉液江了。何況我也覺得哪怕這位水神娘娘說不認錯,不至於打死她啊。師父在的話,如怎麼處置呢。"</p>

朱斂想了想,說道:"大概少爺能夠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幫著整座玉液江水神府一一捋順吧。對錯是非,不多一點,不少一點。"</p>

隻是有些事情,朱斂就先不與裴錢說了。</p>

例如牽扯到了清風城許氏、正陽山甚至更遠的一些內幕。</p>

迷迷糊糊的周米粒,已經悄悄彎下膝蓋,偷偷把腦袋躲在了櫃台後邊。</p>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在鋪子裡邊,你們誰都看不見我……</p>

朱斂不著急。</p>

這一切,也能幫著裴錢修心。</p>

不然朱斂早就隨著阮姑娘行事了。</p>

就像裴錢都心中了然的,玉液江水神府真正大敵,其實是裴錢的這位秀秀姐。</p>

可能是直接將那位水神娘娘打爛金身,或者是煉化掉整條玉液江,隻留下水神獨活,不是喜歡覺得小事大事都不是事嗎,那就用自己的道理與大驪朝廷講去。</p>

換一個更加儘心儘責的江水正神,對於如今的大驪朝廷而言,還不簡單</p>

至於一些可能性,尋常人是不去想的,例如小精怪被擄走,被參了一本,一座山頭就此覆滅,反正隻要事情沒有發生,就不是道理。論心論事自古難兩全。</p>

裴錢試探性問道:"老廚子,不然就算了吧,我想不明白,以後師父回家了,我再問師父。"</p>

朱斂笑著點頭,望向阮秀。</p>

阮秀撚起一塊桃花糕放入嘴中,轉過頭,含糊不清道:"我隨便啊。"</p>

阮秀望向那個跪地不起的水神娘娘,"還不走"</p>

水神娘娘倉皇而走。</p>

她心中恨死了那個清風城許氏供奉,更加恨死了那個招惹禍事的下屬官吏。</p>

至於落魄山,絲毫不敢恨。</p>

至於那"阮秀",想都不敢想。</p>

朱斂對裴錢說道:"修行一事,不是為了可以不講理,而是為了更好講理,力所能及的,幫弱者去把道理講清楚。這與修行有成,境界夠高,拳頭便是道理。兩者有著天壤之彆。"</p>

然後朱斂又笑道:"慢慢來就是了,每個人的行善之事,興許有大小,可善心就隻是善心,並無分彆。"</p>

阮秀繼續挑選著糕點,說道:"其實沒那麼複雜啊。"</p>

裴錢問道:"秀秀姐,怎麼說"</p>

阮秀說道:"好好修行。"</p>

朱斂如釋重負,他還真怕這位阮姑娘說出些驚世駭俗的"純粹"道理來。</p>

阮秀撚起一塊糕點,笑道:"新鮮糕點,是好吃些。"</p>

裴錢有些犯愁,"我修行,烏龜爬爬嘞。"</p>

周米粒探出腦袋,說道:"其實烏龜鳧水,上岸跑路,賊快賊快的!在啞巴湖那邊,我追過它們很多次!"</p>

裴錢伸手按住周米粒的腦袋,"怎麼回事"</p>

周米粒晃著腦袋,突然晃出了一個她經常想起又忘掉的小問題,"為什麼會有人喜歡欺負彆人"</p>

朱斂啞然失笑。</p>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p>

阮秀說道:"人餓了,吃萬物。"</p>

周米粒笑哈哈道:"還是秀姐姐好,隻喜歡吃糕點。"</p>

朱斂不說話。</p>

裴錢眨了眨眼睛。</p>

阮秀笑了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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