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很繡虎(2 / 2)







嫩道人搓手不已,急不可耐,眼饞不已,仍是小心翼翼問道:"公子"</p>

李槐則問道:"寶瓶"</p>

大概這就算一物降一物。</p>

李寶瓶想了想,"可以自保的前提下,攔上一攔。"</p>

李槐點頭,轉頭與那個手癢不已的黃衣老者說道:"小心些,打輸了,就趕緊認慫,沒什麼丟臉的。"</p>

嫩道人抹了抹嘴,"好說,好說。"</p>

不給那陳平安廢話機會,這位嫩道人大笑一聲,扯開嗓子嚷嚷一句,"嫩道人來也",身形化虹而去,直奔鴛鴦渚那位飛升境。</p>

整座鴛鴦渚罡風大作,天上雷鳴大震,異象橫生,如天目開睜,橫七豎八,出現了一座座歪斜的巨大漩渦。</p>

充斥天地間的那股巨大壓迫感,讓所有上五境以下的練氣士都要幾乎窒息,就連芹藻這種仙人,都覺得呼吸不順。</p>

李槐揉了揉下巴,這個老夥計,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啊。</p>

怎麼在老瞎子和阿良那邊,半點飛升境的高手架子都沒有的</p>

李寶瓶問道:"你不知道桃亭的修為"</p>

李槐說道:"知道啊,不過就隻是知道,從來沒有多想。"</p>

不然一多想,還怎麼窩裡橫</p>

陳平安收起那方五雷法印。</p>

雲杪這才順勢收起多數寶物、神通,不過依舊維持一份雲水身境地。</p>

至於那把被五色繩索禁錮住的飛劍,雲杪覺得有些燙手,歸還留著</p>

方才在南光照現身那一刻,就沒有這個問題。這會兒,雲杪心中惴惴,總覺得有些懸。</p>

南光照畢竟是恩師好友,不是九真仙館的祖師。</p>

但是那個聲勢驚人的飛升境,自稱"嫩道人",天曉得是不是這位劍仙的師門長輩。</p>

陳平安心聲笑道:"等到鴛鴦渚那場架打完,我們再繼續,所以飛劍你先留著。不然飛劍還給我了,到時候公平起見,我還得再交給你,你再祭出這條繩子,麻煩不麻煩,而且落在外人眼裡,容易鬨笑話,孩子過家家呢。"</p>

雲杪心中大恨。</p>

一半是恨這劍仙的陰陽怪氣,一半是恨那嫡傳李青竹的惹禍上身。不成器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p>

陳平安好像看破仙人心事,微笑道:"彆怪青竹兄,上梁不正下梁歪,家裡沒教好,就彆怪晚輩出門闖禍,等到需要幫著擦屁股了,就彆怨屎難吃。"</p>

雲杪冷哼一聲。</p>

那人繼續道:"放心,隻要你最後的下場夠慘,很多看熱鬨的人,都隻會說我的不是,不會講究先後順序,不談問緣由是非的。"</p>

而這些"後續",其實正好是陳平安最想要的結果。</p>

陳平安一邊與那位白衣仙人閒聊,一邊留心鴛鴦渚那邊的神仙打架。</p>

很意外。</p>

意外其中一位飛升境的名不副實,更意外那位"嫩道人"的戰力,可能與劍氣長城的老聾兒,相差無幾。</p>

很快就有了勝負結果。</p>

不到半炷香,在一處漩渦"大門口",黃衣老者咧嘴而笑,身形微微佝僂,正將一把雷電交織的長刀緩緩歸鞘。</p>

連斬南光照的法相、真身,這會兒那個連他都不曉得名字的狗屁飛升境,身上法袍被割出一道傾斜裂縫,真身流血不止。</p>

南光照滿臉遮掩不住的驚駭神色。</p>

雖說一開始是因為身在文廟周邊,束手束腳,不敢傾力施展,可不曾想一個不留神,就完全處於下風。</p>

嫩道人將長刀歸鞘一半,笑問道:"咋說我可是給你台階下了。要麼乖乖認輸保命,要麼咱倆訂立個口頭的生死狀"</p>

南光照臉色陰晴不定。</p>

該如何收場難道真要大打出手一場打是肯定打不過,可總不能就這麼灰頭土臉返回鼇頭山吧</p>

嫩道人嗤笑一聲,"不用為難了,不砍掉你幾斤肉,老子都沒臉去見公子。"</p>

對於鴛鴦渚修士來說,那輪懸空大日,從初虧到食既,最終食甚,不過是刹那之間的事情。</p>

天地昏暗。</p>

數百位練氣士,儘在那黃衣老者的一座小天地中。</p>

偷天換日的大手筆。</p>

李寶瓶突然懊惱道:"不該幫忙的,給小師叔幫倒忙了!"</p>

李槐心一緊。</p>

李寶瓶說道:"怪我,跟你沒關係。"</p>

李槐哦了一聲。</p>

陳平安以心聲與兩人笑道:"沒事。"</p>

————</p>

先前文廟那邊,站在門口的經生熹平,與阿良說了句話。</p>

阿良轉述給身邊幾個。</p>

左右正襟危坐,神色如常,看不出絲毫變化。</p>

齊廷濟笑道:"雲杪九真仙館主人,如果沒有記錯,是仙人境。隱官大人什麼時候都能打個仙人了"</p>

記得評選數座天下年輕十人的時候,陳平安當時好像還隻是元嬰劍修,山巔境武夫。</p>

陸芝說道:"墜崖撿著武功秘籍了"</p>

阿良疑惑道:"陸姐姐,你是認真說事,還是在開玩笑"</p>

阿良再轉頭看著閉目養神的左右,"真不管管你要是覺得打個仙人沒意思,我來啊。"</p>

左右睜開眼,望向那位大名鼎鼎的涿鹿宋子,"九真仙館和大雍王朝又沒長腳。"</p>

九真仙館如今是宋氏的附庸山頭。</p>

姓氏後邊加個"子",不容易的。</p>

除了河邊的陳平安,其實文廟附近一座小天地禁地,還有個。</p>

加上河畔議事,就是一分為三,陳平安像是真身背劍,登上托月山,陰神出竅遠遊,陽神身外身去往了鴛鴦渚河邊釣魚。</p>

至於禮聖為何如此作為,陳平安沒有多想。</p>

合道劍氣長城之後,原本這種地仙常有事,都成了奢望。</p>

陳平安發現此處,有點類似劍氣長城的那三座"作坊"。</p>

當下陳平安站在一長排屋子的其中一處門口,裡邊是十數位出身諸子百家的練氣士,正在鑄造一件機關傀儡。</p>

屋內桌上圖紙一摞摞,四處堆積了許多天材地寶。</p>

是一場諸子百家練氣士的分工、協同,鑄造,煉製,疊加,符籙,機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p>

一場戰爭,無非是物資,錢,人。戰術,戰略,人心。</p>

禮聖說要打,就是最大的戰略。此外其實還需要無數個細節的累加,幫助浩然天下變優勢為勝勢。</p>

一位老修士抬起頭,望向門口的陳平安,臉色不悅,"你來這裡做什麼"</p>

認得眼前這位年輕人,是那劍氣長城的隱官,隻是身份超然又如何,去文廟議事,站著坐著躺著都沒關係,彆來這邊瞎摻和。</p>

陳平安隻好說道:"來這邊看看。"</p>

總不能坦白說是被禮聖丟到這邊的。</p>

老修士譏笑道:"精通術算擅長機關術是工匠名家出身"</p>

一連串的問題。</p>

陳平安隻是搖頭,然後說道:"我就看看。"</p>

確實好奇。</p>

老人像是聽見了個笑話,"不然你還能做啥"</p>

陳平安笑著點頭,"不能做什麼,隻敢保證不耽誤各位師傅忙正事。"</p>

出門在外,有兩個稱呼,哪怕不討巧,也不會惹人厭。</p>

一個是先生。一個是師傅。</p>

碰到像是讀書人的,喊先生。碰到手藝人,就喊師傅。</p>

老人大概是覺得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這小子識趣,總不好繼續埋汰對方。</p>

陳平安對此確實很習慣,半點不覺得窩囊。</p>

輕輕跨過門檻後,雙手籠袖,很快就停步,仔細打量起屋內的一切。</p>

陳平安喜歡這裡的氛圍。因為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覺,好像回到了年少時的龍窯窯口。大家默然,各司其職,所有該說的言語,都在手頭。</p>

就像一座避暑行宮,也未必歡迎某位大劍仙的造訪。跟劍修的境界、劍術高低無關,不過是術業有專攻。</p>

在春幡齋,晏溟,納蘭彩煥,韋文龍,每天算賬都很忙碌,而那位避暑行宮的扛把子,米大劍仙在那邊,桌子為何靠近大門當然是每天當那門神,做做樣子而已。米裕心寬,每天還能喝個小酒兒,翻幾本雜書,優哉遊哉,就那麼打發光陰。</p>

所有的一技之長,其實都是一座小天地。</p>

龍窯燒瓷的老師傅,肯定沒有福祿街、桃葉巷那些大姓人家有錢,但是小鎮富裕門戶,如果要買瓷器,去窯口那邊挑選"次品",那就彆拿捏有錢人的架子了,乖乖捎上幾壺好酒,見了麵,放下酒,開口說話,還得次次在姓氏後邊加個師傅的後綴。</p>

陳平安站在原地,安安靜靜當個木頭人,約莫一炷香功夫,始終一言不發,才悄然離去。</p>

老修士瞥了眼門口那邊,覺得這個年輕隱官,還算守規矩。</p>

在另外一處,陳平安發現屋內一撥人,好像精通長短術。</p>

又一處,牆壁上懸有一幅幅堪輿圖,練氣士在對照文廟的秘檔記錄,精心繪製畫卷。是在紙麵上,拆解蠻荒的山河地理。</p>

又一處,陳平安駐足良久,屋內修士脾氣極好,雖然不像先前那位匠家祖師,沒有認出陳平安的隱官身份,但是都有笑臉。</p>

原來是計然家。彆出商家,自成一脈。正在計算幾條跨洲渡船的賬目結算一事。</p>

在鼇頭山那邊,劉聚寶所在府邸,這位皚皚洲財神爺,正在掌觀山河,大堂上出現了一幅山水畫卷。</p>

他的妻子,已經自己忙去,因為她聽說鸚鵡洲那邊有個包袱齋,隻是婦人喊了兒子一起,劉幽州不樂意跟著,婦人傷心不已,隻是一想到那些山上相熟的婆姨們,跟她一起逛蕩包袱齋,每每相中了心儀物件,可是難免要掂量一下錢袋子,買得起,就咬咬牙,看順眼又買不起的,便要故作不喜……婦人一想到這些,立即就開心起來。</p>

除了劉幽州,還有兩位劉氏供奉,雷公廟沛阿香和柳歲餘。</p>

還有兩個外人,鬱泮水,與玄密王朝少年皇帝,袁胄。</p>

少年皇帝神采奕奕,"這個隱官大人,暴脾氣啊,我很中意!"</p>

本事高,名氣大,脾氣暴,逮著個仙人,說乾就乾。</p>

劉幽州嘿嘿笑道:"我家裡書房那幅畫,這下子肯定老值錢了。"</p>

柳歲餘坐在椅子上,姿態慵懶,單手托腮,嘖嘖稱奇道:"他就是裴錢的師父啊。"</p>

沛阿香在看見畫卷中那鐵騎鑿陣式的一拳,疑惑道:"壓境有點多了。與一位仙人廝殺搏命,是不是有些托大了。"</p>

劉聚寶輕聲笑道:"鬱胖子,是不是很眼熟"</p>

鬱泮水點點頭,揪須眯眼,"手法很繡虎了。"</p>

————</p>

河畔,老秀才沒有繼續登山,而是讓陳平安繼續登頂,獨自返回河邊。</p>

老秀才憂心忡忡,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真的不成"</p>

禮聖點點頭,將那陳平安一分為三之後,已經驗證一事,確鑿無誤,與老秀才說道:"早年在書簡湖,陳平安碎去那顆金色文膽的後遺症,實在太大,絕不是隻少去一件五行之屬本命物那麼簡單,再加上後來的合道劍氣長城,使得陳平安除了再無陰神、陽神之外,注定煉不出本命字了。"</p>

禮聖停頓片刻,看了眼托月山上走在最後的那個年輕人,說道:"是很可惜。"</p>

老秀才憋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到最後,隻是輕輕跺腳,老人唯有一聲長歎,"那個知錯不改的小鼻涕蟲唉。"</p>

禮聖說道:"歸根結底,不還是崔瀺有意為之"</p>

老秀才蹲下身,怔怔出神,沉默許久,點點頭,"其實更怨我。"</p>

禮聖說道:"不全是壞事,你這個當先生的,不用太過自責。"</p>

白澤笑道:"百誌惟熙,道路很多。"</p>

泮水縣城。</p>

先前鄭居中分心來此沒多久,傅噤就過來屋子這邊,與顧璨下棋。</p>

顧璨棋術一般,傅噤就用與顧璨棋力相當的落子。</p>

鄭居中坐在主位那邊,對棋局不感興趣,拿起幾本擺在顧璨手邊的書籍。</p>

顧璨在白帝城和扶搖洲,修道之餘,都會翻看百家學問和諸多文集,雜書看得更多。</p>

比如當下鄭居中手中兩本,一本是綠格抄本的造大船估計工費之法。</p>

一本是科舉作弊寫本,字小如蟻,密而不緊,疏朗有致。</p>

這些書籍,彆說是山上修士,就是山下書院儒生,都不太會去碰。</p>

對於鴛鴦渚那邊憑空多出一個陳平安,鄭居中其實比較意外,所以就一邊翻書,一邊揮袖起山河。</p>

棋局尚未中盤,顧璨就直接投子認輸。</p>

傅噤點點頭。</p>

畫卷上,所有人的心聲言語,都清晰入耳。</p>

對此,顧璨和傅噤都習以為常。</p>

陳平安與於樾和林清對話,都被白帝城這幾位,聽在耳中。</p>

傅噤笑道:"這位隱官,確實很會說話。"</p>

鄭居中放下書籍,笑道:"隻有學問到了,一個人肯定他人的言語,才會有誠意,甚至你的否定都會有分量。不然你們的所有言語,嗓門再大,無論是疾言厲色,還是低眉諂媚,都輕於鴻毛。這件事,傅噤已經學不來,年紀大了,顧璨你學得還不錯。"</p>

傅噤點頭道:"就像陳平安的那枚小暑錢,就是一處隨人而走的行亭。所以隻要陳平安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遇到了蘇子,蘇子就願意走入行亭落座。因為真誠。山巔修士如蘇子,詞篇豪邁如蘇子,都不會拒絕這份晚輩的誠意。那麼蘇子即便對陳平安在彆處,有些不佳的觀感,也會被無形打消。"</p>

這其實是問劍,是問拳,而且他還能悄無聲息贏下一場。</p>

因為顧璨的關係,傅噤對這個陳平安,了解頗多。</p>

顧璨點點頭。這個道理,很淺顯,就是知易行難,因為人生路上,往往需要有極多學問來支撐一個看似簡單的道理。</p>

師父說過,任何一個完整的道理,都是一座屋舍,不是幾根梁柱。</p>

這些年,他走過不下百次的那座書簡湖,當然可以發現一事,從劉老成,到劉誌茂,再到章靨,田湖君等等,這些人性情各異,人生經驗履曆、登山修行道路各異,可對陳平安這個賬房先生,哪怕心存敵意之人,好像對陳平安都無太多惡感。沒有聰明人看待傻子的那種輕蔑,沒有境界更高之人看待半山腰修士的那種鄙夷。尤其是劉老成和劉誌茂這麼兩位野修出身的玉璞、元嬰,都將那個當時境界不高的賬房先生,視為不容小覷的對手。</p>

鄭居中笑道:"陳平安有很多這樣的"小暑錢",等於他建造起了眾多的歇腳行亭。至於披麻宗,春露圃,雲上城,龍宮洞天,已經不單單是行亭,而是成為了陳平安的一座座仙家渡口。陳靈均離鄉走瀆,在那劍修如雲的北俱蘆洲,能夠順遂,道理就在這裡。"</p>

鄭居中說到這裡,搖了搖頭,"韓俏色太懶,而且學什麼都慢,所以修行幾門術法之外,萬事不多想,反而是好事。傅噤本來可以做到這些,可惜心有大敵,是你的劍術,也是小白帝這個稱號。你們三個,身為修道之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隻像個離開學塾的市井少年,每天與人拳腳往來,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樂此不疲,膽子大些,無非是持棍提刀。"</p>

傅噤說道:"否定之否定,是肯定之基石。"</p>

顧璨默默記下。</p>

鄭居中指了指那幅畫卷,突然笑問道:"他為何如此作為"</p>

傅噤說道:"這位隱官,在為自己畫出一條線。"</p>

有意側重劍修身份,稍稍與文聖一脈拉開距離。</p>

顧璨低下頭,看著那落子不多的棋盤。</p>

鄭居中點頭道:"有人原本已經開始布局了。"</p>

幕後人大概需要三五年功夫,就會讓陳平安在浩然天下"水落石出"。要將這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塑造成為一位功業無瑕之人。陋巷貧寒出身,授業於驪珠洞天齊靜春,齊靜春代師收徒,遠遊萬裡,誌向高遠,心性,道德,不亞於一位陪祀聖賢,事功,功業,更是年輕一輩當中的魁首,這麼一個才不惑之年的年輕修士,就隻是在文廟沒有一尊神像而已,必須萬人敬仰。</p>

韓俏色在門口那邊扭頭,問道:"如果沒有李青竹、雲杪這樣的機會,又該怎麼辦"</p>

顧璨撚起兩枚棋子,攥在手心,咯吱作響,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陳平安肯定會找他們的師父,眼前這位白帝城城主做買賣。</p>

不管是鴛鴦渚,還是泮水縣城或是問津渡,總歸肯定會有那麼一場風波。</p>

傅噤說道:"陳平安隻需要給人一個印象就夠了。讓人知道,他其實是一個……"</p>

坐在門檻上的韓俏色隨口接話道:"一個脾氣其實沒那麼好的人"</p>

傅噤搖搖頭,"還是個年輕人。"</p>

年少輕狂,年輕氣盛。年輕人,脾氣不好,很多時候就是對的。太過老成,反而有城府深重的嫌疑,容易讓年輕人忌憚,老人不喜歡。</p>

韓俏色恍然。</p>

劍修,隱官,止境武夫,落魄山山主,儒家子弟,文脈嫡傳,寧姚道侶……所有的身份,頭銜,全部都是其次。</p>

因為年輕,所以學問不夠,可以治學,修養不夠,還是可以多讀幾本聖賢書。隻要年輕,是個年輕人,那個隱官,就可以為自己贏得更多的回旋餘地。</p>

韓俏色說道:"肯定還有人能夠想明白這件事。"</p>

傅噤說道:"腦子正常的,都想得到。"</p>

韓俏色白了一眼,繼續塗抹腮紅。</p>

顧璨說道:"不是防著這些想得到的人知道,他是在小心其他人的‘自以為知道’。"</p>

傅噤笑了起來,"所以那個於樾,如果幫忙出劍了,陳平安的所有謀劃,就會功虧一簣。"</p>

韓俏色瞥了眼這位小白帝,笑起來的時候,確實俊俏得很,可惜還是不如顧璨討喜嘛,這就是眼緣了。</p>

傅噤繼續說道:"好心幫倒忙的人和事,確實不少。"</p>

因為一旦於樾出劍,隱官的身份,就會壓過那個"年輕人"的印象。</p>

一個年紀輕輕的隱官,半個劍氣長城的劍修,回了家鄉,就能夠讓一位剛認識的浩然劍修幫忙出劍,當然會極其招人眼紅、記恨和挑刺。這與陳平安的初衷,當然會背道而馳。</p>

顧璨猛然抬頭。</p>

鄭居中微笑道:"總算後知後覺了。"</p>

九真仙館的李青竹,是心魔作祟。</p>

本心依舊,但是一粒芥子大小的心念,會驀然變大。</p>

而那座九真仙館,正是當年"圍剿"白帝城的仙家勢力之一,至於那飛升境的身死道消,當然是鄭居中的幕後手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根本不用鄭居中真正出手。一個正值閉生死關的老修士,從宗門的山水大陣,到本該幫忙護陣的得意嫡傳弟子,再到一位山上仇家的悄然潛入,都變了天,還怎麼活</p>

鄭居中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隨口說道:"雲杪的道侶,算是你的半路師姐,在白帝城不記名。不然以她的修行資質,到不了仙人。"</p>

顧璨問道:"陳平安知道嗎"</p>

鄭居中笑道:"不然肯定猜到了,反正確定與否,都不耽誤他在鴛鴦渚大鬨一場。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給他一個登門拜訪的足夠理由。"</p>

顧璨不再言語。傅噤亦是默然。</p>

鄭居中對傅噤說道:"我來幫顧璨接著下棋。"</p>

傅噤搖頭道:"必輸。不下。"</p>

鄭居中也沒有強求此事,就自顧自下了一盤棋,棋盤上落子如飛,其實依舊是顧璨和傅噤的棋局。</p>

人生路上,對於很多看客而言,不過打個棋譜而已,擦個脂粉罷了。</p>

顧璨突然說道:"其實陳平安更適合白帝城。"</p>

鄭居中笑道:"何處不是白帝城,都適合。人生行到水窮處,恰是月到天心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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