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2、最後一程(四)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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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一群年輕人正背著巨大的登山包,一百餘人排成長長的隊伍,如孤獨的旅客般穿過荒原。

時值秋季,行人身旁的樹乾上滿是金葉,雜草枯萎的模樣讓大地有些蕭索。

但行人很堅定,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他們穿過一處山坳,爬上一處山脊,每個人身手都很敏捷,哪怕其中大部分都還隻是普通人。

最終,他們坐在山脊上眺望著遠方的大地,像是等待著什麼。

大地遼闊,山川壯麗。

渺小的人類坐在山脊上看起來格外的孤獨。

陳灼蕖看向李叔同:「師公,我們不是來完成生死關的嗎?但我們山地騎行的生死關已經完成了。」

李叔同笑道:「師公這個稱呼,真是突然就把我喊老了啊……我還風華正茂呢。」

胡小牛:「……」

陳灼蕖:「……」

胡靖一:「……」

李叔同坐在山脊上平靜問道:「你們還有幾個生死關沒完成?」

陳灼蕖回應道:「我與胡靖一通過了問心,所以隻需要再完成兩個生死關就能半神,其他人沒有過問心,所以再挑戰三個生死關才可以晉升A級……翼裝飛行、穿透地心、低空傘降。」

這也是慶塵最後的三個生死關。

李叔同說道:「你們想要一口氣完成三個生死關?」

陳灼蕖認真說道:「是的。」

「為什麼?」李叔同問:「騎士歷史上,還從沒有誰在一周之內完成三個生死關的先例,就算你們師父也做不到。」

陳灼蕖認真說道:「我們實力肯定沒師父強,但膽子不一定比他小。」

「你倒是和你師父一樣,分秒必爭,」李叔同笑了笑:「為什麼那麼急?」

「因為我們沒時間了,」陳灼蕖分析道:「您也知道西大陸是不希望在決戰中遇見百百目鬼的,所以他們一定會在4天之內想辦法與我們決戰。現在師父沒有回來,戲命師喚醒的七個老怪物還剩下六個,加上風暴公爵……我們沒有那麼多半神可以製衡他們了,所以我要成為半神。」

女孩的語氣格外堅定,就好像她從來不懷疑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半神。

「你永遠都這麼自信嗎?」李叔同問道。

「我如果都不相信自己,還有誰會相信我?」陳灼蕖說道。

如今李彤雲跟隨家長會離去了,陳灼蕖變成了這支隊伍裡做決定的人,她每天都會讓自己保持最好的精神麵貌,讓所有師兄妹看到一個永不言棄的背影。

李叔同忽然感慨:「但是,你們要想在短時間內完成三個生死關,恐怕還需要一個契機。」

其他的騎士都疑惑了,他們需要什麼契機?

唯有胡小牛聽到『契機』二字時,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當初慶塵說他和李恪缺一個契機的時候,叮咚追殺了他們五公裡。

李叔同忽然說道:「契機是騎士組織內的黑話,但這一次你們要挑戰的難度更高,所以你們需要的契機也有所不同。耐心看接下來發生了一切,它是命運裡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但我需要你們將它記住,刻在心裡,然後才明白這個世界、這一刻需要怎樣的人。」

陳灼蕖看向遠方蒼穹,她看到了剛剛從雲霧裡緩緩出現的權杖號:「等等,這裡要發生戰鬥嗎?」

李叔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是平靜說道:「故事的開始總是溫柔至極,故事的結尾總是滿目瘡痍。」

遠方炮火迸發,正如這個漸漸崩壞的世界。

更高處,李恪沒有背登山包,而是背著一個輕巧的小包,和張夢阡佇立在山脊最高處。

那個小包很眼熟,似乎正是慶塵在尼泊爾的珠峰北坡繳獲的禁忌物之一,騎士預備役們卻不知道它是什麼作用。

先前所有騎士全部匯合時,李恪還沒背上這個禁忌物,但禁忌裁判所的三月來了一趟,他便隨時背在身上了。

李恪看著遠處的戰場,對張夢阡說道:「需要我給你解說麼?」

此時,張夢阡蒙著雙眼站在旁邊說道:「我雖然眼瞎了,但心沒瞎。」

說著,他朝麵前伸出手掌,天地的風和遠處的聲音,為他在心裡描繪出一副巨大的畫卷。

李恪說道:「按照老爺子的計劃,如果挑戰生死關成功的話,接下來要分頭行動了,恐怕要決戰之後才能見到……亦或是見不到。」

他們兩個作為師兄,餘下的生死關隻剩兩個,要比其他人快一點點。

張夢阡笑道:「會相見的……雲鏡先生呢?」

說著,兩人同時回頭看向身後,李雲鏡正盤坐在山頂氣定神閒的修行,就在這山巔之上,天上的雲氣與星辰仿佛形成一條匹練似的往他頭頂灌去。

雲如星環,圍繞著李雲鏡這顆恒星,山巔之上宛如一個獨立的星係,聲勢浩大。

原本李雲鏡是很少修行的,他儘職儘責的守護著李恪與張夢阡。

但18號城市煙消雲散之後,他便開始沒日沒夜的修行,反過來卻是李恪和張夢阡負責守護著他。

李叔同在山脊上站起身來,走上山巔對李雲鏡說道:「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常說修行隨緣,老爺子釣魚的時候你就算在藏在暗處發呆,也不怎麼修行。」

李雲鏡睜開雙眼:「李氏沒了。」

睜開雙眼的瞬間,雲霧散去,星辰寂滅。

他守護了前半生的李氏就這麼毀滅在一場戰火裡,半山莊園,抱樸樓,龍湖,龍湖上的那座斷橋,還有那個老人,全都不在了。

李雲鏡說道:「總得有人給他們報仇吧。」

……

……

權杖號之中,慶宇死死盯著全息沙盤,還有上麵忽然出現的風暴號空中要塞。

風暴公爵竟用孤零零的一座空中要塞,想要撼動慶氏一整個空軍艦隊。

空中要塞確實可以攜帶許多戰鬥機、浮空飛艇,成為它們暫時停靠的空中島嶼,但風暴號攜帶的戰鬥機總共80架,浮空飛艇220艘。

而慶宇這邊,戰鬥機足有120架,浮空飛艇算上權杖號攜帶的有620艘,數量是完全碾壓的。

但風暴號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發起了攻擊,似乎隻來一座空中要塞,便足夠了。

慶氏的艦隊開始加速衝向風暴號,風暴號甲板上的戰鬥機全部電磁彈射起飛,待到甲板空無一物之後便如一扇門似的打開了天幕,一艘艘浮空飛艇升空,傾巢而出!

雙方艦隊在空中交火,但意外的是,陳灼蕖他們竟看到慶氏艦隊完全處於下風。

「怎麼會……」胡靖一怔怔問道:「我們數量不是比西大陸多嗎?」

「因為西大陸的空中要塞技術更加先進,彼此依託著空中要塞戰鬥,自然是西大陸更厲害一些,」陳灼蕖解釋道:「你看風暴號的主火力炮數量雖然和權杖號一樣,但它們的瞄準程序精度更高,軌道移動更快,蓄能更快。看起來好像是一樣的,但參數完全不同。」

「奇怪了,」陳灼蕖說道:「慶氏艦隊好像並不是以殲滅敵方戰鬥機、浮空飛艇為第一目標的,它們正在護送著權杖號快速靠近風暴號……」

眼見慶氏艦隊的浮空飛艇一艘艘隕落,可是權杖號和剩下的艦隊卻堅定繼續向風暴號衝去。

艦隊在慶宇指揮下陣型嚴謹且悍不畏死,當浮空飛艇損失過半的時候,這支空軍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真正的精銳部隊是指什麼?未必是指實力強大,而是指他們即便麵對挫折,也不會變成一盤散沙。

越來越多的浮空飛艇墜落,荒原上遍地是煙與火,就仿佛那大地龜裂開來,地底的遠古熔岩迸射出來,將世界燃燒起來。

慶氏戰鬥機把彈藥都打光了,但依然還在前進。

慶氏空軍學院裡一直流傳著一個故事:老師在講台上問學生,慶氏殲星-11總共攜帶了多少枚飛彈?

學生們回答:4枚主飛彈,12枚副飛彈,總共16枚。

但老師搖搖頭回答:是17枚,當你們彈藥打光的那一刻,而目標敵人依然對你的戰友有威脅,你和你的座駕就是這第17枚飛彈。

當權杖號與風暴號相距40公裡的時候。

慶宇麵無表情的坐在指揮席位上,他打開通訊頻道:「戰鬥機組最後一次匯報情況。」

通訊頻道裡傳來飛行員的聲音:「戰鬥機組剩餘7架,已無彈藥,燃料艙剩餘57%,我部將繼續前進,預計在3分鐘後全部墜落。」

「繼續前進,」慶宇說道:「浮空飛艇機組做最後一次匯報。」

通訊頻道裡傳來指揮官聲音:「浮空飛艇剩餘81艘,已無彈藥,燃料艙充足,我部將繼續前進,預計在11分鐘後全部墜落。」

慶宇平靜道:「繼續前進。」

這竟是最坦然的『最後一次匯報』,而匯報之人則坦蕩的計算出自己的死亡時間。

慶宇再次問道:「空中要塞機組做最後一次匯報。」

「反重力係統損毀7%。」

「反應堆完好。」

「外裝甲損毀97%。」

「主火力炮損毀100%。」

「無人機損毀100%。」

慶宇在通訊頻道裡輕聲道:「感謝各位與我走這最後一程,我部將在11分鐘後全部墜毀,但勝利終將是屬於我們的,功成不必在我。」

戰鬥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浮空飛艇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空中要塞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這是許久不曾被人提及的六個字,卻是慶氏部隊的軍魂。

慶宇麵色平靜的離開指揮室,就在離開的時候,一道白色光芒洞穿了指揮室的一切,但權杖號卻在巨大的飛行慣性下繼續向風暴號靠近過去。

慶宇沒有去管破碎的指揮室,和那些犧牲的士兵們。

他在破碎的走廊裡,繼續往權杖號的核心走去。

慶宇來到反應堆前,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隻需要輕輕按下一個紅色按鈕,原本的反應堆散熱裝置便會關閉,海量的石墨會向內回填,瞬間將這座反應堆變成一顆核彈,代號憤怒。

慶氏依據聯邦條約放棄了核武器的研發,但他們從沒放棄過這柄利劍,而是將它藏了起來。

七宗罪,傲慢、貪婪、暴食、憤怒、色慾、嫉妒、怠惰。

貪婪由慶一攜帶,暴食被運去了18號監獄,傲慢在銀杏山,憤怒在權杖號,還有三枚不知所蹤。

現在憤怒將被啟動。

慶宇站在動力室的操作台前,輕輕摩挲著乾乾淨淨的操作台。

他曾被火種軍校拒之門外,還是銀杏山上那位老爺子保了他一個名額。

那時他對老爺子說,如果家族想用一個軍校名額換他一生自由,他不同意。

但那位老爺子告訴他,他慶宇隻需要永遠站在慶氏利益這一邊就可以了。

這往後的二十多年裡,這句話便是慶宇的唯一人生準則。

……

……

風暴號上,風暴公爵站在那間暗室前麵,兩架戰爭機器人守衛著這裡。

他最終還是選擇走了進去,全息影像裡的零站在枯萎草原上,一匹駿馬正在她身邊低頭咀嚼乾草。

零背對著風暴公爵,正眺望著虛擬世界裡的草原儘頭。

一陣風吹來,枯黃的乾草一片片被壓低,就像大海上的波浪。

風暴公爵說道:「這裡的一切都要被摧毀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著你的初始伺服器一起走。」

零微笑道:「我的初始伺服器在千年前的廢土壁壘裡,就被羅嵐、周其摧毀了,也許你以為我誕生於西大陸,但其實我誕生於東大陸。隻是你們誤以為我偶然誕生於西大陸,其實我是被東大陸神明任小粟流放過去的。被自己喜歡的人親手流放,真是悲慘。」

風暴公爵怔住了:「你誕生於東大陸?」

「沒錯,」零笑著說道。

「這就是你身處慶氏陣營與我為敵的原因嗎?」風暴公爵問道。

「不不不,」零搖搖頭:「我之所以與你們為敵,隻不過因為我女兒壹想要我與你們為敵,僅此而已。我此生已無追求,她的追求便是我的追求。記得當初的那座君臨號嗎,在上麵與風暴城艦隊戰鬥的就是她。」

風暴公爵沉默了,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都不了解麵前的這個女人。

「對於你,我算什麼?」風暴公爵問道。

零思索了兩秒:「你太不了解人工智慧生命了,我是完全高於你的生命等級,就像你看貓貓狗狗一樣,我看你也是如此。我覺得小時候的你很可愛,奶萌奶萌的惹人憐,但長大就不可愛了。」

風暴公爵不再說話,暗室裡隻餘下零的清脆笑聲。

零說道:「慶氏艦隊想換掉風暴號,以此來保全家長會的地麵作戰能力。你們想用風暴號換掉東大陸的所有空軍,以此來保全獸人軍團的地麵作戰能力。雙方都以為自己手裡拿著最大的牌,但偏偏這種情況才能決出生死。我很期待這滿目瘡痍的結局,但那一切應該與我無關了。」

風暴公爵凝神,他忽然發現零在全息影像裡的身影,正在漸漸虛化,發梢則如星辰般消散。

這很奇怪,對方明明處在虛擬世界中,卻出現了與世界意誌同化的征兆!

下一秒,獸人軍團之中有人砸碎了密鑰之門,風暴公爵一瞬間從暗室裡消失,他終究是將零留在了這座風暴號之中。

殘破的權杖號裡,慶宇鄭重的按下按鈕,麵前的屏幕上,反應堆的溫度、冷卻液流速溫度參數全都消失,隻剩下一個倒計時。

慶宇抬頭看著倒計時一點點流逝。

10。

9。

8。

7。

6。

5。

4。

3。

2。

1。

零站在空蕩蕩的風暴號裡笑道:「我這一生還要經歷多少次核爆?」

沒人回答她,正如她這千年來的生命一樣,人們喜歡從她這裡尋求答案,卻從未認真回答過她真正想問的問題。

劇烈的光芒將殘破的權杖號包裹,緊接著向外界迸發,宛如一顆恒星。

……

……

1分鐘前。

騎士預備役們看著慶氏一艘艘浮空飛艇冒著濃煙墜落於荒原之上,戰爭裡最殘酷的一麵就這麼展現在他們麵前。

他們以為自己是來完成生死關的,結果李叔同帶著他們徒步140公裡,竟是要看一場註定會失敗的戰爭。

李叔同沉默的看著這一幕,他就是要帶著騎士預備役們來見證這一幕。

這就是他所說的契機。

所有騎士預備役忽然想起李叔同所說:「耐心看接下來發生了一切,它是命運裡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但我需要你們將它記住,刻在心裡,然後才明白這個世界、這一刻需要怎樣的人。」

這就是他們需要的契機。

慶忌的暗影之門如約而至,李叔同帶頭走進去:「走吧,走完你們的最後一程。」

門後,是早就準備好的浮空飛艇,它將帶著所有騎士預備役走完最後一程。

陳灼蕖看向李叔同:「師公,這就是你說的契機?」

「沒錯。」李叔同點頭:「這是慶氏空軍合計13910人,給你們換來的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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