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別太急躁，聽我把故事講完……”老神官聲音沙啞，卻像老僧一般安詳而平靜。

“我知道，當奉行著光明教義的你們，看到這一幕非常的震怒，正如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我，同樣無法理解，神聖淨土之下，為何會隱藏著如此殘酷的地方。”

“但是，眼睛看到的真相，也許並非全貌……”

“這個世界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血神樹的枝丫緩緩蠕動。

“如果您的語速能放快一點的話，我會感謝你八輩子！”華洛非常的急躁，擔心上麵的聖殿被人發現異常。

“如果你們學會獨立的思考，就應該知曉，騎士與神官的力量，均來自於寄生在我們體內的蟲子……”

“而蟲子們的生命維持，高度依賴吸收生命能量，尤其是人類的鮮血，更是它們偏愛的食物……”

“數百年前，隨著巨壁的建立，壁內的生活逐漸穩定，由於戰事的消失，讓教內的騎士和神官數量成倍的增漲，一度高漲到了萬人之巨……”

“直到這個時候，百年前的教內高層們才意識到危機的降臨，得不到鮮血喂養的騎士們，一個接著一個瘋化，剛開始偷偷的獵殺平民，到最後完全體化的大肆屠戮……”

“神官們意識到，如果不儘快做出選擇，恐怕一個新的黑暗時代又將降臨。”

華洛有些明白了，早在最初，歌蘭給自己轉職時就說過，如果騎士們長時間無法補充生命能量，即便是弱智化的主蟲也會瘋化，從而影響自己的思想，化身嗜血的瘋獸，所以她的第一課就是教自己怎麽進食。

騎士數量少，還能通過進食動物，獵殺偽裝者來補充能量。

但是，當騎士數量過多，勢必導致供血不足，屆時，要麽開源，要麽節流……

“適逢壁外遠征軍團，在壁外世界發現了一顆巨型的血神樹，能夠將人類的鮮血，轉化為高品質可吸收的「生命原液」，也就是你們每天享用的「聖血」……”

“在當代教皇的授意下，神聖教區傾巢而出的秘密行動，在犧牲了無數騎士與神官的代價下，才將這棵血神樹移植到了地下……”

“我們搜捕了大量的死刑犯，流氓，惡棍……將他們囚於樹枝上，每日抽取少量的鮮血，轉化為聖血，供給到地麵之上，消除了潛在的危機，又讓巨壁延續了數百年的和平……”

“別的我都讚同，但是這些人都是罪犯流氓，我就不認可了，作為高高在上的大神官，你也應該了解一下，下麵人的尿性，高層隻管下令要人，中層層層施壓，到了底層執行者那裏，就成了壓迫斂財的手段，在他們眼中，有錢就是良民，沒錢就是刁民，他們為了完成指標不擇手段。”華洛看著滿樹的血韭菜，搖了搖頭。

老神官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也許……命令會被曲解，但是，即便這樣，他們的犧牲也是有價值的，假如沒有他們的犧牲，導致騎士的瘋化，屆時死亡的不僅僅是幾萬人，也許是百萬之巨，女神建立的巨壁秩序，也將毀於一旦。”

“好特麽一個犧牲！說的冠冕堂皇，你問過他們自己願意犧牲嗎？”華洛冷哼著。

“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我自當洗耳恭聽。”老神官眼神波瀾不驚。

“自然是節流！大幅削減騎士神官的數量……”華洛才說了一句，頓時就語塞了。

削藩這種事情曆來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誰會願意自己的家族失去騎士而沒落？不互殺個幾十萬號人，恐怕很難推行下去。

別說別人了，自己的屁股就不乾淨，亞登區就在大肆的製造騎士，來增加自己的實力。

哪天功成名就了，自己還能屠殺功臣不成？

更何況，就算騎士削減了，誰來消滅偽裝者？誰又能保證壁外生物不會再一次入侵巨壁？

好像……犧牲少數牛馬，來換取巨壁的平穩運行，已經是最優解了。

“削減騎士數量，澤拉尼斯難道沒有在做呢？”老神官勉強抬起眼睛。

“在做了，在做了……亞登區被削的騎士都沒幾隻，希維亞區隻有一個大騎士，神聖教區也在壓製騎士一脈……”

華洛恍惚間仿佛把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亞登區的提燈騎士為什麽會被大量抽調走，希維亞區怎麽隻有一個大騎士長坐鎮，紅衣大主教為何要壓迫騎士一脈。

至於為什麽削減騎士，不削神官，誰特麽拿自己人開刀！

“如此……你是否明白了？”老神官微笑的緩緩點頭，仿佛又引導了一頭迷途羔羊回歸正途。

“明白了，明白了，我都快坐地成聖了。”華洛摸著額頭，歎著氣點頭。

如果科技能夠替代蟲體係……但是等科技樹點出原子彈來，不知道需要多少年，蒸汽玩玩可以，距離替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隻是……

作為反抗軍精神導師，解放被壓迫的人民為己任，如今眼睜睜的看著一樹犧牲者，並且還必須維持千年百年下去。

多少有些不甘心。

“如此便好……”老神官非常的欣慰。

“我當然理解……隻是，待我反抗軍攻陷教廷，這棵樹上掛著的，一定是資本家，作惡的官員和神棍！”華洛握緊了人民意誌的拳頭。

光明哨兵：好邪惡的墮落大神官，過場動畫什麽時候結束，怎麽看起來，連導師都被說服了。

華洛繼續看著老神官，有些不解：“所以，您老人家，坐在這裏，就是將一切罪孽攬在自己身上，為教廷的黑暗麵贖罪嗎？”

“這隻是表象……如果你真想了解，故事也許要從幾十年前說起。”老神官嘴角勉強勾起。

華洛：“還是長話短說吧。”

“我阿茲克斯，和澤拉尼斯是從小一起在神學院長大的同伴，我們是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一同畢業，一同成為神官，憑借著對教義的理解，又同時成為了侍奉上一代紅衣大主教的左右大神官……”

“至交啊……”華洛陰陽怪氣的感歎。

“直到上一代紅衣大主教逝世之前，才將這些秘密告訴我們，並且告訴我們，我們兩人之中，必須有一人下到血樹地獄，鎮壓血神樹的思想，一人則是成為下一任紅衣大主教……”

“好幾把殘酷！”華洛都驚愕了。

一個人上天堂，在光明的殿堂上，享受萬人之上的權利。

一個人下地獄，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腐朽成皮包骨頭的骷髏人。

這種抉擇比坐大便上吃牛至，還是坐在牛至上吃大便，更加可怕。

如果讓自己選擇，你不入地獄，他不入地獄，難道讓我入？

“所以，你抽簽輸了？”華洛猜測道。

“不……我是自願下來的，為了和澤拉尼斯的友情……為了贖罪……我自願代替澤拉尼斯駐守地獄。”老神官艱難的搖了搖頭。

“我去，這種賠本買賣也乾？沒有點基情在裏麵，誰特麽信！”華洛大受震撼。

這種偉大的情操，耶穌來了也要遞煙，佛祖來的都要站起來讓座。

“為了維護巨壁的和平，老朽又何惜於這一身血肉……”老神官長長歎氣，寶相莊嚴。

“你代替那個澤什麽的下地獄，把權力名望都讓給他了，他都不下來看看你嗎？就算不給點好吃的，也給兩本勁爆的雜誌解解悶啊。”華洛看著老神官破敗不堪的身軀，都忍不住想送他兩本涉圖雜誌，搗兩下打發時間。

老神官笑容僵硬，眼角微微一抽，這才開口：“血樹地獄，除了大神官死亡之前，並不允許任何人下來探望……”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活人能送下來當血包，丟兩本雜誌下來，也算的上心意了，怕是人家坐著寶座，抱著聖女，早就忘記你了。”華洛無情的揣測著。

老神官搖著頭，一副你快別說了的表情，好似在這座血樹地獄，被磨平了所有棱角，連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閒聊也差不多該結束了，正當華洛打算下一步行動的時候，背後趴著呼呼大睡的阿貝絲也醒了。

“洛洛……這裏好吵啊……什麽時候回床上睡……”阿貝絲睡眼朦朧的趴在華洛肩頭，打了個哈欠。

“好了，好了，馬上就走，你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要吃的。”華洛回頭看了看背上的阿貝絲。

“唔……”阿貝絲揉著眼睛醒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頓時一驚，跳了起來，完全清醒過來，欣喜的跑來跑去，這裏摸摸粗糙的樹乾，那裏逗逗下垂的柳枝藤蔓。

“這棵樹我認識啊！我以前住在這裏！哇！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