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惹火上身(2 / 2)







其實在禾晏看來,孫府上,並沒有飛奴說的那般殺機重重。從當日夜宴之事就能看出,那些刺客的目標隻是肖玨一人而已。肖玨都不在,府裡就安全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不一定打得過她。

今日一早,禾晏就拆了眼睛上的布條,實在是因為那布條用了兩日,該換新的。然而府上的大夫上次被肖玨嚇跑了,沒人給禾晏做布條。

雖然拆了布條,但經過兩日,府裡上上下下都認定了禾晏是個瞎子,並不會拿她當尋常人看待,唯有禾晏自己。

乍然取掉布條,便覺天光太亮,還是有些不舒服。昨日早上在飛奴麵前解開布條維持不變的神情,天知道當時她多想流眼淚——實在是刺眼。

事實上,禾晏一直都沒有"看不見"過。

那天在夜宴上,最後收到丁一指使撲過來的小廝,的確是扔了一把藥粉樣的東西。她擋掉了,當時也確實覺得眼睛有些疼。

她畢竟曾經瞎過一次,在眼睛上超乎尋常人的緊張和敏感,下意識的就覺得麵前模糊,懷疑自己要瞎了。但冷靜下來又覺得,她其實是躲開了的,到了夜裡,無人的時候,禾晏偷偷解開過布條,她能看得見外麵的燈籠光。

不過是因為太過緊張而鬨出個烏龍,她本想第二日解釋一下,等真的到了第二日後,卻改變了主意。

一個瞎子,大抵沒什麼威脅。做一個沒有威脅的人,去靠近袁寶鎮,比做一個"機靈的能發現酒裡有毒"的程公子,要容易得多。

所以當著飛奴的麵拆開布條,禾晏沒有表現出半分異樣。她做瞎子做的時間不短,一個瞎子該有的反應,她統統都能模仿的教人找不出半點不對。

但竟沒想到袁寶鎮如此謹慎,還特意來確認一番她是不是真的瞎了,如此一來,禾晏更加騎虎難下。但同時也更加篤定,禾如非、丁一、袁寶鎮之間,絕對有問題。禾如非定然是參與到謀害肖玨一事上,雖然她不明白禾如非與肖玨究竟有什麼過節,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她與肖玨當是一夥兒的。

她得去搞清楚袁寶鎮和丁一到底想乾什麼。

禾晏將頭發束起來,悄悄出了門。

旁人都知道如今的程公子眼睛看不見,除了如廁,日日都呆在房裡。況且這幾日府裡人人自危,孫祥福忙著自清,禾晏這頭,實在是沒有人管。虧得她識路的記憶力很好,第一天來孫府的時候,便將孫府的路摸得七七八八。

不過禾晏並不知道袁寶鎮住在哪裡,正在犯難時,卻見前麵有一人穿過花園快步走過,不是旁人,正是丁一。

來得好!禾晏心中暗讚一聲,趕緊跟了過去。她動作極快,又慣會找屋子隱蔽,當然也因為孫府自以為修的豪奢,處處假山盆景,給了她許多藏身之所,一路過去無人發現,最後丁一在一處屋子前停下腳步,推門進去了。

不知是何道理,袁寶鎮所住的這間屋子,也離堂廳那頭很遠,幾乎算得上很偏了,也沒什麼人。到了秋日,涼州的傍晚,天已經黑了,禾晏估摸了一下,掠上了房頂。

她身材瘦小,這屋頂翹角飛簷,到處雕花砌石,禾晏趴在房頂上,幾乎要與房頂融為一體。她小心找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一處空隙,不知道是不是下雨還是冰雹,脆弱的晶瓦碎了一小快,剛好漏出一線縫隙,禾晏將臉貼過去,聽著裡頭的動靜。

屋裡,丁一走了進去。

"怎麼樣"袁寶鎮問。

丁一搖了搖頭:"跟丟了。"

"你沒有被他發現吧"

"這倒是沒有。"丁一猶豫了一下,"我不敢靠的太近,省的被他發現。他今日出門出的早,往城東去,我後來在附近找了找,沒找到他。"

袁寶鎮神情不定:"這個肖玨,究竟想做什麼!明明在孫府出的事,卻要住在府裡,每日外出,也不知道乾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禾晏聽到此處,心中生疑,袁寶鎮是讓丁一跟蹤肖玨

"衙門那頭的事,可處理好了"袁寶鎮問。

"映月一行人都死了,沒有證據,府裡的內應也死了,既提前與孫祥福打過招呼,應該不會出問題。"丁一說到此處,"我還是不明白,程鯉素是怎麼知道當時內應的動作,那杯酒也是他發現的。"

"你覺得他有問題但昨日你也看到了,他眼睛看不見,也就是個普通的少年而已。"

"雖是如此……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丁一也說不上來,那少年應當是瞎了,否則也不會裝的如此之像。府裡的下人也說過,他成日都待在屋中,肖玨的侍衛守著他,看起來,的確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而已。但丁一還記得當時在宴席上,那位程鯉素向他投來過目光。

那目光轉瞬即逝,像是隨便一瞥瞥到了旁人而已,但有一刻,丁一似乎感覺到了那少年眼神裡的驚怒,他再看過去了,那少年已經看向彆處,似乎方才隻是他的幻覺。

但那真的是幻覺嗎

他們這頭說的熱鬨,聽在禾晏心中,亦是一片震驚。"映月死了""沒有證據""與孫祥福打過招呼",也就是說,肖玨遇刺一事,的確是袁寶鎮所為。或許孫祥福還在其中幫了忙。

那如今肖玨還住在這裡,豈不是引著旁人繼續來加害

她正想著,又聽到袁寶鎮問:"禾兄最近可有給你的信"

這個"禾兄",禾晏想,十有八九說的就是禾如非了。

"沒有,主子臨走時吩咐過我,此次一定要成功。"丁一道:"若失敗,無法對徐相交代。"

徐相

禾晏心中一動,此話的意思,禾如非之所以讓丁一跟著刺殺肖玨,是要對"徐相"有個交代。換句話說,禾如非是在為徐相做事可徐相是誰她知當今朝中丞相徐敬甫,但不知究竟是不是丁一口中的"徐相"。

"我們已經失敗了,"袁寶鎮半是惱怒半是喪氣,"我沒想到肖玨竟然這樣難纏,而且他如今已經懷疑上我……不知日後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肖玨的確難纏,但他還有個瞎子外甥。"丁一道:"此人既然已瞎,又什麼都不會,跟個傻子一般,我認為可以一用。"

"你想如何"袁寶鎮問。

"彆忘了,我從前是做什麼的。"丁一道:"我自有辦法……"

他話沒說完,便聽得頭上"嘎吱"一聲,一小片翠色落下來,丁一神色一變,"誰"飛身躍了出去。

月色下,有人的身影極快掠過,如燕輕盈,眨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禾晏心裡叫苦不迭,孫祥福附庸風雅,連屋頂的瓦片都要用翠晶瓦,好看是好看,但實在很脆弱。連她這樣瘦弱的人趴上去,都會不小心壓塌。這是個什麼道理禾晏懷疑莫不是孫祥福這人是在扮豬吃老虎,用這瓦的目的就是根本沒人可以在房頂上聽牆角,這要是換個尋常男子,剛趴好隻怕就掉下去了。

遠處丁一還在窮追不舍,但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他竟也沒出聲招呼孫府的下人來捉刺客,大概是自己心中有鬼。禾晏仗著對這裡的路熟悉,左躲右藏,心中還想著方才偷聽到的對話。

袁寶鎮來涼州,丁一來涼州,禾如非在朔京,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刺殺肖玨,而他們三人,都要給"徐相"交代。眼下肖玨活的好好的,死士全軍覆沒,袁寶鎮心有不甘,還要再來,並且丁一還盯著了她這個"廢物瞎子"。要利用她這個瞎子來謀殺肖玨。

想來想去,一個人利用另一個人,無非就是策反、人質和當無知無覺的殺人凶器。程鯉素與肖玨是舅甥,袁寶鎮大概不會想到去策反。那麼隻有剩下兩種,拉禾晏做人質,一來禾晏不認為丁一打的過自己,二來,她其實並非真的程鯉素,肖玨大概也做不出什麼"為了外甥束手就擒"的傻事。

至於第三種,無知無覺的當人的殺人凶器……他們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禾晏非但不瞎,甚至一早就開始提防丁一。

思忖這些的時候,禾晏已經看到了她自己住的屋子。屋子裡亮著燈,大概飛奴已經回來了。禾晏摸了摸身上,布條被她放在屋裡了,想到等下還得做戲給飛奴,不覺頭疼。

她怕被丁一追上,往前一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身進了屋,剛回頭,差點被自己的唾液嗆死。

屋子裡放著沐浴的木桶,裡頭白霧蒸騰,肖玨就坐在其中,美人入浴,冰肌玉骨,月光順著窗戶的縫隙溜進來,將他的青絲渡上一層冷清色澤,就顯得格外誘人。他肩胛骨生的極好看,有那麼一瞬間,禾晏心思飄到彆處去了,她想著,當初在賢昌館的時候,未曾見過此人脫掉外裳是什麼時候,軍中大漢又多是彪悍粗糲,許之恒大概算斯文的了,但肖玨和他們都不同,既英美又蘊含力量,那把勁腰尤其誘人,想來不論男人女人,見了都要讚歎。

原來這人不止臉長得好看,連身子都與尋常人不同,難怪他叫"玉麵都督",倒也名副其實。

霧氣繚繞讓人難以看清他的表情。想來不會太開心,肖玨大概也沒想到就這時候會有人突然闖進來,登時站起,"嘩啦"一聲,水聲清脆。

禾晏:"……"

這下完了,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禾晏全都看到了,這一刻,她心裡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為何整日出門都戴著布條,偏偏今日就沒戴呢亦或者她要是真的看不見,多好。

肖二公子迅速拿起一邊架上的衣裳披上,冷眼瞧著她。

屋子裡似乎冷了好幾分。

他正要說話,就看見麵前的少年張開手,胡亂將門掩上,一雙眼睛無波無瀾,似乎瞪的更大了,但什麼都映不出來,他道:"誰……是誰"

"嗬。"肖二公子被這拙劣的演戲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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