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背包裏的壓實工具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器具。在她腦海中,每一種工具都突然變成了代表謎一般危險的標記。
這時,從地表沙地上吹來一股灼熱的微風,吹到她那過濾器上方的裸露臉頰上。
“把背包遞上來。”是保羅,聲音低沉,充滿戒心。
傑西卡順從地走上前,把背包推上地麵,包裏的水袋發出汩汩的聲音。她抬頭仰望,保羅的身影正映襯在星辰之下。
“來。”他彎下腰,伸出手,把背包拉上了地麵。
現在她隻看得見星星了,它們就像武器的閃亮尖端一般朝下瞄著她。一陣流星雨從夜空掠過,感覺像是一個警告,像老虎的爪痕,像凝結她血痂的閃亮墓板。一想到自己這顆項上人頭的價值,她就不寒而栗。
“快點。”保羅說,“我要把帳篷折起來了。”
從地麵落下一陣沙雨,滑過她的左手。一隻手能握住多少沙?她暗自發問。
“要我幫你嗎?”保羅問。
“不用。”
她乾咽了一下,鑽進洞裏,感覺到被定型的沙子在手下發出粗礪的響聲。保羅往下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接著她便站到了他的身旁,來到星光照耀下的一片光滑沙地上。她看著周圍,沙子幾乎已經填滿了他們所在的盆地,隻剩下四周隱隱約約的岩石頂端。她開啟受過特訓的感官,探索遠處的黑暗之地。
小動物的鳴叫。
飛鳥。
沙子的滑落聲,沙中有微弱的動物聲響。
保羅折起帳篷,從洞口上拾起了它。
夜幕下的這點星光恰到好處,投下一個個危險的影子。她盯著那一塊塊黑影。
黑色是一種模糊的回憶,她想。你傾聽各種聲音,傾聽那些獵殺你祖先的嚎叫聲,那是如此遙遠的過去,隻有你最原始的細胞才記得。耳朵才是看,鼻孔才是看。
保羅站到她身旁。“鄧肯告訴過我,如果他被抓住,他可以堅持……到現在。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他扛起背包,穿過淺淺的盆地邊緣,爬到一處岩脊上,在那兒可以俯視整個廣闊的沙漠。
傑西卡下意識地跟著他,她發覺兒子已經成了她的人生軌道。
眼下,我的悲痛比這沙海中的沙還要沉重,她想,這個世界已奪走了我的一切,隻留下了那個最古老的目的——明日的生活。我現在活著,隻是為我那年輕的公爵,還有那未出世的女兒。
她爬到保羅身邊,腳下的沙子像是在拖拽著她。
保羅望著北方,目光越過一列山岩,審視著遠處的陡坡。
遠處的山岩露出輪廓,就像一艘星光下停泊在海上的戰艦。長長的流線形身影正在無形的波浪上起伏,一節節的回旋天線,煙囪向後彎曲,船尾一個π形的突起。
在戰艦輪廓的上方突然爆出一片橘黃色的眩光,一束極其明亮的紫光向下刺入眩光之中。
又一束紫光!
一束向上刺出的橘色光!
就像遠古的一場海戰,那令人難忘的炮火。麵對眼前的景象,兩人都呆呆地凝望著。
“狼煙。”保羅小聲說。
一團紅色的火光在遠處岩石的上方升起,紫光在天空交織。
“噴氣火焰和激光槍。”傑西卡說。
在他們左方,一輪被紅塵遮蔽的月亮正從地平線上升起,風暴正在那裏蔓延——呈帶狀在沙漠上空掠過。
“一定是哈克南人的飛機在搜尋我們,”保羅說,“他們把沙漠分割成小片……就像為了確保把那裏的一切摧毀……就跟你摧毀昆蟲的巢穴一樣。”
“或者厄崔迪的巢穴。”傑西卡說。
“我們得找一個隱蔽的地方,”保羅說,“順著山岩往南走。如果被他們在露天逮到……”他轉身把背包背到背上,“他們會殺死任何移動的東西。”
他沿著山脊走了一步,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艘飛機掠過時發出的低沉嘶鳴,在他們頭頂,是一艘撲翼飛機的黑色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