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13)(1 / 2)

沙丘 蘭克·赫伯特 7672 字 6個月前






進步這個概念起著一種保護機製的作用,使我們不至於害怕未來。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語錄》

十七歲生日那天,菲德-羅薩·哈克南在家族競技場上殺死了他的第一百個奴隸角鬥士。來自帝國宮廷的觀察員芬倫伯爵和夫人專程前往哈克南的母星——傑第主星——進行觀禮。當日下午,他們受邀和哈克南的直係成員一起坐在三角競技場的金色包廂中,觀賞這場盛事。

為慶賀這位準男爵的壽辰,也為了提醒全體哈克南人,這位菲德-羅薩乃是指定的爵位繼承人,這一天被定為傑第主星的節日。老男爵已經頒布法令,宣布從這一天的正午到次日正午為休息日。在家族城市哈克,人們費儘心機營造歡樂的氣氛:建築物上旗幟飛揚,麵朝宮廷大街的牆壁都被粉刷一新。

但芬倫伯爵和夫人注意到,一離開主乾道,什麽東西都顯形了:垃圾堆,粗糙的棕色牆壁把倒影投在一個個黑黝黝的水坑裏,還有鬼鬼祟祟、到處亂竄的人。

在男爵的藍牆城堡中,一切都裝點得極為華麗,但伯爵和夫人看得到背後高昂的代價:到處都是衛兵,他們手裏的武器閃著特殊的光澤,受過訓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武器處於頻繁使用的狀態。就算在城堡裏,從一個區到另一個區的常用通道都設上了崗哨。仆人們的走路方式、肩膀的狀態……以及始終警醒的眼神,都顯示出他們曾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

“壓力越來越大,”伯爵用密語輕聲對他的夫人說,“男爵剛開始明白,乾掉雷托公爵,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改天我一定要給你說說鳳凰浴火重生的傳說。”她說。

他們來到城堡的接待大廳,等著前往家族競技場。這個廳不算大——也許隻有四十米長、二十米寬——但大廳的四牆上有著一些裝飾性柱子,往上慢慢變尖,同時天花板微微拱起,這一切都給人以一種空間很大的錯覺。

“啊,男爵來了。”伯爵說。

男爵沿著大廳走來,因為需要控製浮空器支撐的一身肥肉,所以一路走得晃晃悠悠,就如一隻鴨子般。他下巴上的肉抖個不停;橙色的袍子下,浮空器輕輕搖動。他手上的戒指閃閃發亮,織綴在長袍上的月白火焰石明亮耀眼。

男爵身旁跟著菲德-羅薩,年輕人的一頭黑發燙成一個個發卷,顯得放蕩不羈,卻與下麵那雙陰鬱的眼睛格格不入。他穿著黑色的緊身束腰外衣,一條緊身喇叭褲,小腳上套著一雙軟底鞋。

芬倫夫人注意到這個年輕人走路的姿勢和緊身外衣下的肌肉,心想:這是一個不會讓自己長胖的人。

男爵在他們麵前站定,像抓什麽東西般一把抓住菲德-羅薩的手臂,說道:“這是我的侄兒,未來的男爵,菲德-羅薩·哈克南。”然後,他把自己那張嬰兒般胖嘟嘟的臉轉向菲德-羅薩,“這兩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芬倫伯爵和夫人。”

菲德-羅薩按照禮儀的要求低頭行禮。他盯著芬倫夫人。一頭金發,婀娜多姿,完美的身材裹在一件淡褐色的曳地長裙裏,式樣極其簡單,沒有任何裝飾。伯爵夫人那雙灰綠色的眼睛也盯著他。她身上有一種貝尼·傑瑟裏特的沉著冷靜,讓這個年輕人感到一絲不安。

“嗯……啊……”伯爵說。他打量著菲德-羅薩,“嗯……好個年輕人。啊……嗯……親愛的?”伯爵看了眼男爵,“我親愛的男爵,你說你已經向這位年輕人提起過我們?你說了什麽呢?”

“我跟我侄兒說,皇帝陛下對你十分器重,芬倫伯爵。”男爵說,心裏卻在想:好好記住他,菲德!記住這個偽裝成兔子的殺手——這是最危險的殺手。

“當然!”伯爵說著,朝自己的夫人笑了笑。

菲德-羅薩發現,這個人的言談舉止近乎無禮,差一點有種明目張膽的感覺。年輕人把注意力放在伯爵身上: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看上去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樣貌十分狡猾,有一雙碩大的黑眼睛,兩鬢斑白。他的動作也非常奇怪,手和腦袋轉向一個方向,說話卻朝著另一個方向,令人難以捉摸。

“嗯……啊……嗯,難得你說得這麽……嗯……正確。”伯爵對著男爵的肩頭說,“我……啊……祝賀你……嗯……找到如此完美的……啊……繼承人。多虧了……嗯……長者的智慧。”

“你過獎了!”男爵躬身行禮。但菲德-羅薩注意到,他叔叔的眼中並無謙恭之意。

“你在……嗯……說反話啊,那……嗯……說明你在考慮什麽大事。”伯爵說。

又來了,菲德-羅薩想,聽起來真是出言不遜,但你挑不出他的不是。

聽著這人的話,菲德-羅薩感覺自己的腦袋被按進了一個滿是“嗯嗯啊啊”的泥潭,於是他把注意力又落到芬倫夫人身上。

“我們……啊……占了這位年輕人太多時間了,”她說,“據我所知,他今天將在競技場上亮相。”

和皇帝後宮裏的那些佳麗相比,她算得上一個美人兒!菲德-羅薩想。他隨即說道:“夫人,今日我將為您進行一場獵殺。如果您允許,我將在競技場為您獻上勝利的榮光。”

她平靜地看著他,但她的回答就像鞭子一般抽打過來:“我不允許。”

“菲德!”男爵叫道,他心想:這小鬼!他想向這個凶殘的伯爵挑戰嗎?

但伯爵隻是笑笑,說道:“嗯……嗯……”

“該上競技場了,菲德,你真得去好好準備下了,”男爵說,“一定要休息好,別做任何傻事。”

菲德-羅薩鞠了個躬,他的臉氣得發黑。“相信一切會如你所願,叔叔。”他向芬倫伯爵點了點頭,“閣下。”又朝伯爵夫人點點頭,“夫人。”他轉過身去,大步走出大廳,幾乎看都沒看聚集在雙開門周圍的各個小家族的人。

“年輕人少不更事啊!”男爵歎息道。

“嗯……的確……嗯……”伯爵說。

芬倫夫人心想:他會不會就是聖母說的那個年輕人?會不會是我們必須保存的那條遺傳譜係?

“在出發去競技場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男爵說,“也許咱們可以好好聊一聊,芬倫伯爵。”那巨大的腦袋歪向右側,“這段時間以來,形勢發生了許多變化,需要好好討論一下。”

男爵想:現在就來瞧瞧皇帝這個送信夥計的本事了。看他怎麽傳達陛下的消息,不管那是什麽。總不至於愚笨到直言不諱地把皇帝的意思徑直說出來吧。

伯爵對他的夫人說道:“嗯……啊……嗯,親愛的,嗯……可以失陪片刻嗎?”

“每一天,有時每個小時,都會發生變化,”她說,“嗯……”她衝著男爵甜甜一笑,便轉身走開了。她抬頭挺胸,帶著一股高貴的氣質,長裙發出沙沙的響聲,邁步朝大廳儘頭的雙開門走去。

男爵注意到,她走近時,各個小家族之間的談話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追隨著她。貝尼·傑瑟裏特!男爵想,要是把她們全都除掉,整個世界就太平了!

“我們左邊那兩根柱子之間有一個隔音錐區,”男爵說,“我們可以在那裏談話,不會被人偷聽到。”他在前邊帶路,搖搖擺擺地走進那片隔音區,刹那間,城堡裏的各種聲音變輕了,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伯爵走到男爵身旁,他們轉身麵對著牆壁,這樣一來,就沒人能讀出他們的唇語了。

“我們對你命令薩多卡離開厄拉科斯的方式很不滿。”伯爵說。

真是直言不諱,男爵想。

“薩多卡人不能再冒險留在那裏,不然就有可能被人發現皇帝幫助了我。”男爵說。

“但你的侄兒拉班似乎並沒急著解決弗雷曼人的問題。”

“皇帝希望我怎麽做?”男爵問,“厄拉科斯上也就剩一小撮弗雷曼人。南部沙漠是不可能居住的無人區,而我們的巡邏隊會定期搜索北部沙漠地區。”

“誰說南部沙漠不可能有人居住?”

“你們自己的星球生態學家說的,親愛的伯爵。”

“但凱恩斯博士已經死了。”

“啊,是的……很不幸。”

“我們從一次飛越南部地區的飛行中得到消息,”伯爵說,“有證據表明,那裏有植物生長。”

“這麽說,公會已經同意從空中監視厄拉科斯了?”

“你清楚得很,男爵。皇帝不可能安排對厄拉科斯的監視。”

“而我也負擔不起,”男爵說,“那是誰進行了這次空中飛行?”

“一個……走私徒。”

“有人在對你撒謊,伯爵,”男爵說,“說起在南部地區的上空飛行,走私徒不可能比拉班的人做得更好。風暴,沙塵靜電,你知道這些事。導航係統的安裝速度都比不上它們被摧毀的速度。”

“我們下次討論靜電乾擾的事。”伯爵說。

啊,原來如此,男爵想。“那麽,你在我的賬目中找到什麽錯誤了?”他問道。

“既然都說到錯誤了,那你為什麽還閃爍其詞?”伯爵說。

他在故意激怒我,男爵想。他深呼吸了兩下,使自己平靜下來。他可以聞到自己的汗味,而長袍下麵的浮空器突然讓他感到渾身痛癢。

“公爵的小妾和那個男孩死了,但皇帝不應該不高興啊,”男爵說,“他們飛進了沙漠,闖進了風暴中。”

“是的,有這麽多事故,真是挺方便的。”伯爵讚同道。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伯爵。”男爵說。

“憤怒是一回事,暴力是另一回事,”伯爵說,“我警告你:如果我在這裏也遇上一起倒黴的意外,那麽,各大家族都會了解你在厄拉科斯的所作所為。他們早就懷疑你做買賣的方式了。”

“最近我能回憶起的唯一一次買賣,”男爵說,“就是運送幾個軍團的薩多卡到厄拉科斯。”

“你認為可以拿這事要挾皇帝?”

“我可沒這麽想。”

伯爵微微一笑。“薩多卡司令會供認,他們的行動並未得到皇帝的允許,隻是想跟你的弗雷曼壞蛋打上一仗。”

“也許很多人不會相信這樣的供詞。”男爵說。但這樣的威脅使他動搖了。薩多卡人真那樣嚴守軍紀?他暗自思忖。

“皇帝的確希望審查一下你的賬簿。”伯爵說。

“隨時恭候。”

“你……啊……不反對?”

“不。我在宇聯公司擔任董事之職,讓我承擔得起最細致的審查。”他心裏在想:就讓他誣告好了,曝光就曝光。而我將站在那裏,像普羅米修斯一般,說道:“看著我,我是被冤枉的。”那以後,就隨他對我提出任何別的指控,哪怕是真實的指控。因為各大家族都不會再相信一個誣告者的第二次指控。

“毫無疑問,你的賬簿肯定經得起最細致的審查。”伯爵喃喃道。

“皇帝為何這麽癡心想將弗雷曼人一網打儘?”男爵問。

“想改變話題,啊?”伯爵聳聳肩,“想消滅他們的是薩多卡人,而不是皇帝。他們需要練習殺戮……而且,他們討厭做事留尾巴。”

他在提醒我,他背後有一群嗜血的殺手撐腰,他是不是想以此恐嚇我?男爵思忖著。

“做買賣總免不了一定程度的殺戮,”男爵說,“但總得有個限度。總要留點人,來開采香料吧。”

伯爵爆發出一聲唐突刺耳的大笑。“你覺得你能駕馭弗雷曼人?”

“這樣的弗雷曼人肯定不會太多,”男爵說,“但殺戮已經使我的人惶惶不安。現在是時候考慮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厄拉科斯的問題了,我親愛的芬倫。我必須承認,這一靈感來自於皇帝。”

“啊?”

“瞧,伯爵。給我靈感的是皇帝的監獄星球,薩魯撒·塞康達斯。”

伯爵兩眼放光,盯著他。“厄拉科斯和薩魯撒·塞康達斯之間有什麽關係?”

男爵覺察到芬倫眼中閃過的戒心,說道:“目前還沒關係。”

“目前還沒?”

“隻要把厄拉科斯當成一個監獄星球,就可以在這裏發展出一支穩定的勞工隊伍。你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你預計犯人的人數會增加?”

“一直有騷亂發生,”男爵承認說,“我不得不更加嚴苛地榨取利潤,芬倫。畢竟,為了運送我們雙方的軍隊到厄拉科斯,你知道我向該死的公會付了多少錢。錢總要有個來處嘛。”

“我給你個建議,沒有皇帝的允許,不要把厄拉科斯用作監獄星球。”

“當然不會。”男爵說。芬倫的聲音突然透出一股寒意,他不禁納悶起來。

“還有件事,”伯爵說,“我們聽說,雷托公爵的那位門泰特,杜菲·哈瓦特,此人沒死,還成了你的手下。“

“這樣的人才白白浪費,我下不了手。”男爵說。

“但你向我們的薩多卡司令撒了謊,說哈瓦特死了。”

“僅僅是個善意的謊言,我親愛的伯爵。我可不想跟那男人吵個沒完。”

“哈瓦特是真正的叛徒嗎?”

“啊,天哪,不!叛徒是那個假醫生,”男爵抹掉脖子上的汗水,“你一定要明白,芬倫。我失去了一個門泰特,你知道的。但是,我從來沒試過身邊沒有門泰特的日子,太難熬了。”

“你怎麽讓哈瓦特轉而效忠你的?”

“他的公爵死了。”男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不著怕哈瓦特,我親愛的伯爵。這個門泰特人體內已被注入一種潛伏的毒藥,我們在他的餐食中摻入解毒藥,如果沒有解毒藥,毒藥就會發作——他幾天內就會死。”

“撤掉解毒藥。”伯爵說。

“但他還有用!”

“他知道太多活人不該知道的事。”

“可你說過,皇帝並不怕事情暴露。”

“別耍花樣,男爵!”

“隻要看到蓋有禦璽的聖旨,我自會服從命令,”他說,“但我不會服從你一時的念頭。”

“你認為它是一時的念頭?”

“還能是什麽呢?皇帝也欠我的情,芬倫。我為他除去了那個討厭的公爵。”

“在一堆薩多卡的幫助下。”

“皇帝還能在哪兒找到像我這樣的家族,能為他提供偽裝的軍裝,隱瞞他插手此事的事實?”

“他向自己提過同樣的問題,但強調的重點稍有不同。”

男爵打量著芬倫,注意到下顎緊繃的肌肉,看得出他正小心翼翼地控製著自己。“啊,現在,”男爵說,“我想,皇帝該不會想秘密地對付我吧。”

“他希望不至於有這個必要。”

“皇帝絕不會相信我威脅到了他!”男爵故意在語氣中流露出憤怒和悲痛。他想:就讓他在這件事上冤枉我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一邊登上王位,一邊捶胸頓足地訴說自己的冤屈。

伯爵的聲音變得乾巴巴的,顯得很遙遠,他說:“皇帝相信他的直覺告訴他的一切。”

“皇帝敢當著整個蘭茲拉德委員會的麵控告我叛國嗎?”男爵說。他滿懷希望地屏住呼吸。

“皇帝沒有什麽不敢的。”

在浮空器的支撐下,男爵一個急轉身,遮掩住臉上的表情。這竟然能在我的有生之年實現!他想,黃袍加身!就讓他冤枉我吧!到那時——通過賄賂和威壓,各大家族會集結起來:他們會紛紛聚在我的旗幟之下,就像一群尋求庇護的農民。他們最為害怕的事,就是皇帝的薩多卡軍隊不受法律的約束,將各大家族各個擊破。

“皇帝真誠希望,他永遠不必指控你犯下叛國之罪。”伯爵說。

男爵發現很難控製自己的語氣,讓話中隻流露出委屈,而不暗藏諷刺之意,但他還是極儘所能。“我一直忠心耿耿,這些話讓我深受打擊,我都無法用言語形容。”

“嗯……啊……嗯……”伯爵說。

男爵依然背對著伯爵,點著頭。過了一會兒,他說道:“該去競技場了。”

“是啊。”伯爵說。

他們走出了隔音錐區,肩並肩朝大廳儘頭的那群小家族走去。從城堡的某處傳來沉悶的鍾聲——競技比賽入場前二十分鍾的告示。

“小家族的人正等你領他們入場呢。”伯爵一邊說,一邊朝身邊的人點頭致意。

一語雙關……一語雙關,男爵想。

他抬頭望著大廳出口側麵的一排新的辟邪之物——巨大的公牛頭,已故雷托公爵的父親厄崔迪老公爵的油畫像。男爵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絲不祥的感覺,他真想知道這些辟邪物過去是如何激勵雷托公爵的,它們曾掛在卡拉丹的大廳裏,後來又掛在了厄拉科斯。神勇的父親和殺死了他的那頭公牛的頭顱。

“人類隻有啊……一種……科學。”伯爵說著,兩人引領著一群擁躉,從大廳進入了休息廳——這是一個狹小的房間,窗戶很高,地上鋪著白紫相間的地磚。

“什麽科學?”男爵問。

“是嗯……啊……不滿足……的科學。”伯爵說。

後麵尾隨的小家族的人一臉媚態,像應聲蟲一樣笑了起來,聲音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讚美,但侍者同時推開了大門,突然湧進的馬達轟鳴聲將這些笑聲蓋了下去。外麵排著一排地行車,車上的三角旗在微風中飄揚。

男爵抬高嗓門,壓過那突如其來的馬達聲,說道:“希望我侄子今天的表演不會讓你失望,芬倫伯爵。”

“我啊……心中啊……充滿了……期待,是的,”伯爵說,“出身……啊……是必須考慮的一點,這是……口頭流程的……啊……要求嘛。”

一驚之下,男爵身體突然一僵,為了掩飾,他有意在出口的第一個台階上絆了一下。口頭流程!那是有關背叛皇室的謀反罪行的報告!

但伯爵卻咯咯地笑起來,裝成開玩笑的樣子,拍了拍男爵的手臂。

儘管如此,在去競技場的路上,男爵始終放心不下。他靠坐在配有裝甲護板的汽車座椅上,一直暗暗查看坐在身旁的伯爵,他暗自思忖,皇帝的信使為什麽要在小家族的人麵前開那個玩笑。顯而易見,芬倫很少做他認為不必要的事情,如果能用一個詞,他絕不會用兩個詞,一句話能講明白的,絕不會用幾句話。

他們在三角形競技場的金色包廂中落座,頓時號角齊鳴,包廂四周一層層的看台上擠滿了喧嘩的人群和飛舞的三角旗。就在此時,男爵得到了回答。

“親愛的男爵,”伯爵湊到他耳邊,“你應該知道,皇帝還沒正式批準你選的繼承人,對不?”

極度震驚之下,男爵覺得周圍的吵鬨聲全消失了。他盯著芬倫,幾乎沒看見伯爵夫人穿過外麵的衛隊,進入金色包廂,來到他們中間。

“這就是我今天到這兒來的真正原因,”伯爵說,“皇帝想讓我考察一下,你是否挑選了一個合適的繼嗣。平時大家都隱藏在麵具之下,沒有什麽比在競技場上更能暴露一個人的真正實力,對吧?”

“皇帝允諾讓我自己選擇繼嗣!”男爵咬牙說道。

“咱們來看看吧。”芬倫說完,便扭頭去招呼他的夫人。她坐下來,對著男爵微微一笑,接著把注意力投向下方的沙地。競技場上,菲德-羅薩穿著緊身衣褲露麵了——右手戴著黑色手套,握著一把長刀;左手戴著白手套,拿著一把短刀。

“白色代表毒藥,黑色代表純潔。”芬倫夫人說,“奇怪的風俗,是不是,親愛的?”

“啊……”伯爵說。

歡呼聲從家族成員占據的看台上響起。菲德-羅薩駐足片刻,接受他們的歡呼。他抬起頭,掃視著那些麵孔——他的表兄姊妹、同父異母兄弟、妻妾們和遠親們。那麽多張嘴,就像一隻隻粉紅色的喇叭,在一片彩色服裝和旗幟的海洋中大聲歡呼。

菲德-羅薩突然想到,那一排排臉正渴望看到鮮血飛濺的場麵,無論是奴隸角鬥士的,還是他的。當然,在這次角鬥中,無疑隻有一種結果。這裏的危險隻是形式上的,並無實質——但是……

菲德-羅薩舉起手中的雙刀,對著太陽,以古老的方式向競技場的三個角落致敬。白手套(白色,毒藥的象征)中的短刀先入鞘;黑手套中的長刀——純潔的刀刃現在並不純潔,因為刀上也塗上了毒藥:這一秘密武器將把今日變成純屬他個人的勝利。

他花了片刻時間,調整好身上的屏蔽場,接著停下來,感受到前額的皮膚有點發緊,確信自己受到了妥善的防護。

時間似乎停止了,但菲德-羅薩如經理人打破了僵局:他向助手們點點頭,用審視的目光檢查他們的裝備。帶著尖刺、閃閃發光的腳鐐已就位,倒刺和鐵鉤上飄舞著藍色旗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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