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孵化者之死（1）

“好啊, 我就告訴你吧。”蓮儀好脾氣的說道。

“那孩子名叫芥川銀，是你的妹妹哦。”

宣告一般的話語好似晴天霹靂一般。令龍之介愣在了當場。

少年的大腦令他本能般的想要出言否定。他的記憶也在向他宣告：不對，並非如此。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人。

但不知為何, 他沒能把這番拒絕訴說出口。

那個奇妙的、寡淡的夢境, 那個向他靦腆微笑的小女孩——他們彼此相依的畫麵, 儘管十分違和，可龍之介卻並不覺得排斥。

他明明是個唾棄親密關係的人。

他明明是個討厭肢體接觸的人。

可夢中的那個畫麵, 卻讓如此擰巴的龍之介也覺得，這沒什麽不好。

所以，那女孩兒為什麽不能是他的妹妹呢？

這個總是孤身一人的少年陷入了混亂。他一時間也想到了很多種的可能。還未回複記憶的龍之介，他胡思亂想著：

我們是從出生起便被迫分離了嗎？為什麽我不記得她的存在？

還是說有人篡改了我的記憶，將她從我身邊抹除？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總是如此彷徨，是否也與失去了她有關……？

眼看可愛的小烏鴉掙紮著掉進了自己的捕鳥網，小人造人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

“你沒出聲否定呢。”

蓮儀就像觀察玻璃櫃中的標本那樣仔細的觀察著龍之介的表情。

“太好了，你果然也很困惑對吧？”

這句問話反倒令龍之介陷入了自我懷疑。他皺著眉頭, 表現的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個孩子：

“……不。”

“我沒有與她相關的記憶。”

真是模棱兩可的回複啊。

就如前文提到的那樣, 如若隻是個陌生人突然舍命幫助芥川龍之介，他或許會有些困惑，覺得對方礙事的同時心生興趣，那確實是有可能的。

但若是想要他感動…嗚姆, 惡犬少年的心早已枯萎乾涸了, 他很難被誰“感到”，也拒絕與這個荒誕世界上的任何人感同身受。

因此他會如此在意渾身浴血擋在他身前的銀，本身便是件不合理之事。

該說不愧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嗎？

還是說，正因芥川銀真正的願望並非是想要被兄長徹底遺忘, 而是希望變成保護兄長的那個人，因此才出現了這道“後門”, 令龍之介對其有著朦朧的印象呢？

哪邊都好，哪邊都無所謂。

小惡魔並不在乎正確答案。

他正如典籍中誘人墮落的惡魔那樣甜蜜的微笑著。繼續對龍之介全盤托出。

“這是她的願望。”

這是個無需過多贅述的故事。可愛的妹妹為了能讓哥哥的頑疾康複，為此獻出了自己的靈魂。長期躲在龍之介庇佑之下的銀深信自己是對方的累贅，為了能讓兄長心安理得的使用這具健康的軀體，甚至不惜抹除哥哥與自己有關的所有記憶。

芥川龍之介，

他好似宕機一般僵在了原地。

少年是一匹孤狼。他一直深信自己一無所有，一味的沉浸在虛無之中，猶如奈落深處，那些已不渴望救贖的靈魂一般，隻是遠遠的遙望著那個據說代表著救贖的“洞口”。

這個小小的少年，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其本質還是因為長期處在隻能依靠自己的環境中，久而久之，已難以對任何人敞開心扉。

結果，事到如今卻有人告訴他。有人曾為了能讓這般虛無的他好過哪怕一點，而獻上了自己的生命與靈魂——在感動之前，龍之介率先感受到的反而是不可思議。

而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頭。羽生蓮儀惡劣的選擇在這時歸還了他對銀的記憶。當那些瑣碎卻龐大的點點滴滴回歸腦海，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年再次發出陣陣劇烈的嗆咳，並在沒人提醒的情況下，察覺了問題。

——沒什麽……不同？

即使是從不渴望救贖的龍之介，也在聽說了銀的奉獻後萌生了一絲奇妙的酸楚。他確實迷茫了一瞬，想著“如今的孤獨，是不是因為失去了她呢？那這對而言根本得不償失”，因為有了這個念頭，恢複了記憶的他，這才察覺了不對。

——即使妹妹就在身邊，

——他…他的處事態度，竟也與此時此刻沒什麽不同。

“真可憐啊。”

那惡魔這樣悄聲說道。

“這對她來說很是殘酷呢。”

龍之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真奇怪啊，明明他的肺部健康無比，這可是銀用生命換來的東西啊——但此時此刻，為何他卻比過去還更痛苦呢？

“你意識到了對吧。”

羽生蓮儀追問著。

“她許下這個願望的理由，你猜到了吧？”

“她為何沒有離開橫濱呢？為什麽總忍不住注視著你——她在觀察什麽，期待什麽呢？”

明明也留下了後門。

但兄長卻並未伸手，找出那觸手可及的真相。

——不過，這說到底也是在強求啦！

對不起呢，龍之介。

不過，你也不希望就這麽失去妹妹吧？

“我個人覺得你的這份執著便是你的魅力點呢。但這對於小銀來說，似乎是有點不好接受。”

惡魔委婉的評價道。

“一成不變的你大約令她很是絕望吧。或許會這麽想？‘什麽違和感都沒有嗎？我就真的這麽無足輕重、無關緊要嗎？’她大約還挺傷心的吧。”

“…………”

龍之介沒有回話。

這個倔強的、孤獨的少年，他的脊背繃得筆直，但那兩扇單薄的蝴蝶骨卻畸形地向內收緊著。有血從鼻腔與嘴角緩緩流出，龍之介…龍之介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住。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