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儀捫心自問:真的嗎?我當真這樣想嗎?
如此宏大、如此正確,這便是我的願望嗎?
…………不對吧。
這不過是因為我想受歡迎,這不過是因為——我的確不希望大家難過,而自己又有能力這樣做,於是下定決心,為自己發布的任務。
“所有人都能歡笑的結局”,這是一切努力的結果。是為了補全我那空洞的內心,而被撰寫出的“故事主旨”。
所以,作為一個未成年的小人造人,我就沒有別的,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其實,是有的。
羽生蓮儀想到這裏,甚至委屈了起來。
他的願望總是非常的微小,與宏大和正確絲毫不沾邊。
他就是這樣的笨小孩。總是糾結一些沒什麽所謂的小事,總是忍不住去思考一些沒意義的事。
蓮儀其實非常清楚。自己為何不想回家。
考慮到他趕走了森先生,讓這個與紅葉相處愉快,令她頗為滿意的首領就這樣主動提桶跑路……他其實是有些愧疚的。
總感覺自己辜負了紅葉,將她推到了一個兩難之地。
辜負、辜負,這是孩子決不能承受之詞。這二字遠比“你令我失望”更為沉重,令蓮儀光是想起,就要逃走。
他甚至會忍不住這樣想:是啊、是的沒錯!我辜負了紅葉的信任、濫用了她賦予我的自由……可是,可是!
明明是她先辜負我的。
明明是她先辜負我的!
——不許這樣想!
羽生蓮儀每每想到此處,就會和自己吵架。
內心中的無數個他各自為營,有無數個更天真更可愛的小蓮儀尖叫著:不許這樣想!這不就和隨處可見的壞孩子一樣了嗎?!不許責怪紅葉!
這點他也認同。
誰都不能責怪紅葉。誰都不許責怪紅葉。
……
可是。
可是呢。
若是非要他親口講出,自己為何認為自己也被“辜負”了,那他可能還寧願口吐鮮血,直接嘔出自己的內臟。
……
某個細小到不能再細小的夾縫中,一個幽怨的聲音以細細的嗓音這般說道:
【可她不肯許願。】
……
從最初到最後,他到底得到了幾分的信賴呢?
大家是不是一直都拿我當做必須防備的非人之物呢?
那些誇獎我的話語,那些喜愛,是不是和阿蒂爾一樣,都是明白了我的“強大”後的不得已而為之呢?
……
偶爾,的確會鑽這樣的牛角尖。
會為這番想象哭出聲來。會氣得摔碎自己的寶貝瓶子。會想打電話給哥哥抱怨。
即使是此時此刻,即使也很清楚,這些不過是自己的胡思亂想。是這具逐步進入青春期的素體的激素分泌擾亂了他的部分神誌。
但他還是會哭。
就在羽生蓮儀發問,而織田作之助思考著應當如何回答的這一會兒功夫裏。蓮儀就已經哭了。
和從前那些總是伴隨著劇烈情緒波動的哽咽抽泣有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蓮儀哭的非常安靜。沒一會兒他的眼眶中便被蓄滿了眼淚,淚珠將他蜜色的眼珠蓋了個嚴實。
好委屈哦。
可惜織田作之助比較後知後覺。因為他在閉目沉思,所以直到蓮儀的眼淚都掉到了地上,作之助這才察覺不對。
——嗚哇。
這種時候該怎麽辦呢?
如果是中也的話一定會手足無措,說不定還會跟著眼眶一酸,於是必須努力放大聲線,假做鎮定;
那太宰呢?太宰又會露出那種眼神,然後表現的好似自己最討厭這種情況了。可能會麵無表情的盯著我,直到我停止哭泣吧。
那麽,織田作之助又會怎麽辦呢?
現階段的小織,其實還沒成為未來那個至少會收養五個孩子的頂級家長。他還很年輕,在麵對這些柔軟的小東西時,也會有無措的一麵。
但是呢,和上述兩位少年有所不同的是,他並不會因格外關心,就格外思考。
這位成年人會跟隨著本能,就像是兩年前的那一天,從屍山血海中撈起孩子時表現出的那樣——他會果決的抱住蓮儀。
然後對他說: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