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武陵城大雪紛飛,到了傍晚更是異常寒冷。
書齋中根本沒有足夠的被褥。
眾人隻好三五人一組擠在一起,靠著一床被褥和火盆取暖。
褚青霄自然與孫寬以及褚嶽山擠在一處房間中。
經曆了這麼大的變故三人顯然都沒有太多的睡意。
躺在床榻上,與褚嶽山背貼著背,雙腳蜷縮,給下方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孫寬可以橫著蓋上些被褥,勉強取暖。
房間一片寂靜,隻有火盆中火堆燃燒的聲音以及屋外的風雪聲在作響。
褚青霄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聲說了句:“爹。”
背對著他的褚嶽山顯然也沒有入睡,悶悶的應了聲:“嗯。”
“對不起……我……我沒有聽話。”他如此說道。
雖然他證明了自己是對的,但即將麵對燭陰卻絕非善茬,褚青霄雖然記憶還未完全恢複。
但如果燭陰真的像宋歸城說的那般容易對付,當初的武陵城又是如何落入燭陰的手中的呢?
這麼簡單的道理,褚青霄豈能不懂。
他尋到了真相,可也把自己的父親以及舅舅拖入了泥潭。
被褥那邊一陣沉默。
好一會之後,褚嶽山的聲音方才響起:“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這當爹的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把你當做了瘋子。”
“那些……那些狗屁郎中開的藥,應該很難喝吧。”
“沒有。爹!”褚青霄連連搖頭:“這事情本來就匪夷所思,彆說你不相信,我自己若不是親眼目睹,也覺得自己得了病,又怎麼能怪你呢?”
“你……已經做得很多,也很好了。”
“你是我兒子,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你娘當年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要好好把你養大。”
“你如今是個有擔當,也有勇氣的好孩子,你娘泉下有知,想來也會欣慰。”褚嶽山悶悶的說道。
提及母親,褚青霄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泛紅。
這些日子被人誤解的委屈,自我懷疑的恐慌,仿佛就要在一瞬間宣泄出來一般。
“我說……你們爺倆惡不惡心?”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睡在牆角的孫寬卻掀開被子,坐起了身子,沒好氣的說道:“說得些什麼東西,怎麼跟娘們一樣,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褚嶽山聞言,自然不會在自己小舅子麵前服軟,他也做起了身子:“你懂個屁,我們這叫父子情深!哪像你,孤家寡人,三十好幾,連個孩子都沒有,你就等著孤寡一輩子吧!”
“我沒孩子怎麼了?”孫寬卻毫不在意,大聲的反駁道:“我沒孩子,我有大外甥啊!”
“你問問青霄,等到我老了,他給不給我養老送終?”
“放屁,我兒子憑什麼給你養老送終!”褚嶽山大罵道。
“憑我是他舅舅,我姐是他娘!”孫寬理所當然的應道。
“那又怎樣,我還是他爹呢?我讓他不養,就不養!”
“那他可不見得聽你的,你問問?”
“兒子,你表個態,你說怎麼弄!”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如同以往一般互不相讓,將戰火引到褚青霄的身上。
方才還心生觸動的褚青霄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這爭得麵紅耳赤的二人,隻能苦笑著勸解。
但他那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二人持續走高的音量中。
“兒子,等到這事情弄完,咱們就繼續回咱們院子,跟這種少來往!”
“少來往?要不是我孫寬,你現在還在睡大街呢!”
“大外甥,聽我的,明天去那勞什子燭陰老巢,你躲你爹後麵,他皮糙肉厚,耐打,你可不一樣,你是我孫家的唯一的苗子,你得好好活著!”
“呸!他姓褚!姓褚!”
“那又怎麼樣,我姐是他娘!”
“呸!……”
二人爭執愈演愈烈,已經到了麵紅耳赤,擼起袖子的地步。
就好似,在這樣的爭吵中,窗外的寒意似乎也不再徹骨。
褚青霄看著這從日後贍養討論到傳宗接代,再延伸到誰家祖上更闊綽,更值得擁有一個後人的問題上的二人,嘴角卻忽然露出笑意……
這場麵雖然雞飛狗跳,雖然顯得庸俗且聒噪。
但……
他卻又莫名的溫馨。
這很矛盾。
可這……
就是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