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說,吳大用很不舍得離開我們,但他又很怕在這裡!丁雨秋低著頭,雙臂環住了自己的膝蓋。
為什麼呢李向南輕聲問道。
他很少會有這樣安靜的時刻,與人談心。
不,不是很少,是幾乎沒有。
丁雨秋跟他的關係,好像早已超越了同事,變成了朋友的一種。
這種根本不用刻意去營造的談話氛圍,平靜且美好。
李向南很珍惜這一刻。
小梅說,老吳看到了國慶哥和杜鵑姐,就會想起自己的哥哥和嫂子,那也是一對令人欣羨的情侶。
老吳有四個哥哥,三個姐姐,他在家裡排行老八!
這些年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掉了三個,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最大的哥哥比老吳甚至大上十五歲!最疼他的哥哥死在了老吳讀初中的時候,病死了!
所以後來老吳學醫了!去了醫專!
他的嫂嫂相思成疾,六個月就隨他哥哥去了!那時他嫂嫂才二十三歲……
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傷心,後來他的父母思念、患病又相繼離世了!他才剛剛醫專畢業……他才多大啊!
丁雨秋哽咽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大概知道老吳為什麼愛哭了!那麼小的孩子,經曆過那麼多悲歡離合、生離死彆,他多害怕啊!
李向南彆過頭,不願意讓同伴看到自己的不堅強。
吳大用這個老男孩,雖然怯懦、多愁,但好像從沒有對生活低過頭。
小梅說……她從沒有見過有人的一生是這麼慘的,在老吳最有用的年紀,卻救不了自己的家人!
我也沒見過!
丁雨秋擦了擦鼻子,轉頭用水汪汪的眼睛問李向南。
李向南,我是不是很沒用我也愛哭鼻子,在家裡愛哭,在院裡愛哭!
我就跟老吳一樣,總是被你們保護的很好!
我學醫這麼多年,卻從沒有救過像今天這樣的病例!那些疑難的、可怕的、有難度的,都被你、被梁主任那樣的人拿走了!
喝點水吧!李向南笑了笑,提起壺給自己的水杯加滿,遞了過去。
他輕輕拍了拍略顯失落的丁雨秋,笑道:
你看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
當他熄滅著走向山下去,收儘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麵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
每個人都有她多姿多彩的兩麵性,你也不例外嘛!
每個醫生的一生,都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決心,那是為一樁連自己都害怕的終極疑難雜症時刻準備的決心!
你隻有在往日裡積蓄著力量,才能在麵對它的那一天坦然笑對!
李向南站起身,輕鬆笑道:
到那時,便是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小丁同誌,為這一天,值得我們燃儘此生!
……
丁雨秋張著嘴巴,怔怔看著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她醉了。
也癡了。